大唐,长安城。
日子过了秋分便开始转凉,街上的小商小贩却一点不少,反而多了起来,叫卖也比一年的其他时节更卖力。长安城里的富家子弟一般会在春秋陪伴女子上街,这里的夏冬有些难耐,女子不愿忍受酷热和凌寒,便深居闺房,少有出行。权贵子弟本就无聊于街市,只是因为身旁的女子想要出去走动,也就跟着一起前往。街上河流般的人群走走停停,大多看看不买图个乐呵。这座最大的都城一年四季从不缺少热闹,即使大雪封路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茶馆就成了最好的谈话消遣之地,长安城的茶馆遍地都是,大的如“聚茗轩”这样贡富家子弟闲聊的名楼,小的也有路边的野茶馆,只需用芦箔支撑起天棚,砌土为桌凳,砂包的茶壶,黄沙的茶碗,沏出紫黑色的浓苦茶,便是行人歇脚之处,让贫苦人家赚些养家糊口的银两。
今天的太阳有点毒辣,但因入秋时节,照在身上暖暖的,恰到好处。雨郎出了客栈,像往常一样去茶馆听书,慢慢悠悠地走在石板路上,时不时停下望着一些新奇的事物,和头一次到这繁华古都的乡下人一样,有许多的好奇。
若是没事,他会好好逛一逛这里,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他要去听书。
雨郎轻车熟路地走到茶馆,找了一个僻静的位置,让小二端上一壶新茶,坐那安静地听前方的老人说书。老人穿得有些破烂,面黄肌瘦,雪白的头发和胡须好长时间没有打理了,右眼蒙着一块粗布,应是瞎了的缘故。
上次讲到了大唐的铁骑已抵至南越国都,兵临城下。大唐三十万大军将其围得水泄不通,若是碰到出城的百姓,问也不问,直接手起刀落,人首异地,无一幸免。而此时城内守军不过三千,想要突出重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大唐的军队围在城外一直不急于攻城,像是要等城内弹尽粮绝,不攻自破。
老人说到这里停下,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眼中突然流露出些许悲哀,仿佛有泪花流动。老人接着说到:“大唐三十万大军怎会为了城内三千人白白消耗粮草,他们是在等蜀国的援军啊。若是蜀国急于救援轻骑上阵,三天奔波,到达南越国都时早已疲倦不堪,如何跟大唐的三十万大军抗衡。而要是不救,蜀国失去的不仅仅是南越,许多小国也会依附于大唐。无论怎么抉择,蜀国皆输啊!”
台下的茶客按捺不住了,便问了一句:“蜀国到底救没救啊?”
老人接着说到,在大唐铁骑围困南越都城之前,南越便派一人向蜀国求援,此人乃是天下排名第七的南越剑皇——苏离。 正当南越等待蜀国大军的救援时,南越剑皇一路御剑西行,来到蜀国国都,还未进城门,看见一人站在城外,戴着一顶软脚幞头,双手缩在袖中,不停地跺脚,和来往的行人无异。马车行驶而过,飞扬的尘土在空中飞扬,老人一直站在那里低下头,像一位寒颤的儒生。
剑皇停其身前,收剑入鞘,望着这位蜀国的名士,握剑的左手青筋暴起,忍不住地颤抖,欲要开口时,名士仿佛预料到了剑皇要说什么,摇了摇头,鞠躬揖礼,腰弯得更低了。
剑皇悲哀地笑了,神情复杂,有落寞,讥讽,悲凉,无奈……他明白蜀国的难处,这样的形势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南越亡后就算有小国依附大唐,但其对两国战争胜负根本无法取到决定性的影响。
天亡南越,我苏离便是天下第七的剑皇又能如何。
蜀地的秋风最为伤人,寒而不刺骨,吹在脸上犹如刀割。剑皇蓬乱的头发在风中飘荡,一路急行已是疲倦不堪。世人如何想象一位问鼎剑道巅峰的剑皇如此落魄。
不在江湖,不知江湖无奈!
剑皇右手忽然握住剑柄,身边卷起了巨风,向四周蔓延。无尽的剑意如雾气充斥着世间,原来无云的天空聚集起漩涡状的云层,云海中间的眼睛投下的阳光射在剑皇身上,宛如穿着圣甲金衣,有着我于世间皆无敌的霸气。
那儒士被剑气震得口吐鲜血,头发衣袖皆断,面如白纸,不出十息便会被剑气绞成肉酱。儒士强撑着上前一步,挡在剑皇的身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颤抖地说道:“剑皇,蜀国有愧,但城内的百姓是无辜的,请您放过”
蜀国的名士未曾起身,像是一直在等剑皇离去才会起身。这一拜,拜的不是蜀国的不救之事,拜的是这位南越剑皇的忠义二字。剑皇二十入南越禁军,四十岁剑道大成,升为南越王的贴身侍卫,为皇族守护四十年的老剑皇不惜一切代价赶往蜀国救援,只求留住南越最后的火苗。
老人说到这里,终于留下了混浊的眼泪。他望着外面的天空,仿佛看见剑皇独自一人背影萧瑟地站在茫茫黄沙中,步履蹒跚,寻求南越的希望。老人声音颤抖地说:“剑皇离去之前,忽然望向右边的山峰,左手拇指一弹,右手握剑,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天地一色。”
“剑出。”
“收鞘。”
“山断。”
来时白衣匆匆,去时一剑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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