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未曾起床又听到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窗外院子的芭蕉叶上。原本是在父母的催促下回乡,想早起收拾院子的我,本意也不愿早起,听见雨声借故又继续慵懒地躺在被窝,闭眼细听窗外的雨声。
也不知道,今年这老天爷是疯了、瓜了还是得了啥病?一个秋天还没有完,雨就足足下了四十多天,其它时间又多是阴天,能遇见晴天看太阳一面,比犯人放风探监都难。
随着今年老家周边村子拆迁的紧锣密鼓声声敲起,我便散了心劲,再也无心住在老家村子,无力收拾自家的院子。开春过后我便多住在袁家村里,老家的院子回去就极少。夏秋雨水丰盈,院子的草木又肆意妄为长滴极其茂盛。把一个我原本精心打造好的园林风格农家小院别野,硬生生长成了一片热带雨林郁郁葱葱的潮湿,草木杂乱无章的荒野,以及站在院子让人惊悚的假想。为此父亲多次骂我,把好端端一个院子荒败成如此惨样。母亲也多次劝说,让我抽时间把前后院子荒草清理干净。母亲说她有心想帮我打扫清理院子,又怕荒草从里有老鼠或蛇以及其它怪虫。我答应了父母尽快清理收拾院子,雨又下了二三天,雨停了,天又半阴了二天,地还粘的脚踏不进去雨又下了。如此反反复复一拖就是一个多月,以至于雨水把院子里的盆缸瓮都下的满满登登。蚊虫苍蝇在水缸里自由自在的排卵繁衍,又在草丛里旁若无人的寄宿滋生。每次回家蚊子像蜜蜂一样向我涌来,以最狂热的叮咬方式迎接我的回归故乡。闷热的夏秋,偶有回乡我也是长衣长裤全副武装,蚊子总能在脸、脖子以及手臂外漏的肤肌偷袭成功,赠予我许多红包。
干枯多年的水泥墙缝、地面砖缝也经长期雨水浸淋从缝隙里顽强的挤出了,槐树、椿树以及叫不上名的幼树杂草野种。杂草丛里随处可见一丛丛紧密簇拥的狗尿苔蘑菇,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藻类菌种。院子置放盆景的木桩上,也因长期雨水潮湿生出了木耳。最可气的是二楼楼台喝茶坐人木墩长长的裂缝里,也都从里向外生出了一串一串的野生木耳。那天我生气把木墩上的木耳摘了一大把,中午来了一盘木耳炒鸡蛋。多日后我再次回家,那木墩上的木耳又生出了第二茬。前院木桩上的盆景,地面上的绿植花草早已被野生的菟丝子,打碗花等叫不上名的藤蔓植物,遮盖缠绕得无法呼吸,最后郁闷憋屈而死。墙根尚有二株我开春插枝活下的玫瑰,也如黛玉一般纤细弱病郁闷寡欢,看样子也活不了几天。一株喜水的空心菜长在水缸里,手指粗的藤蔓居然奇迹般的爬上了葡萄架长了四五米,那天我回家还掐了一把嫩叶下锅。我索性不再理会院子里的所有花草树木绿植,任它们自由自在肆意妄为的疯长,遵循自然生存法规优胜劣汰自生自灭。
前年后院的菜地经我用心侍奉务弄、施肥浇水管理,四季的青菜从没有吃断过。南瓜大大小小接了几十个,送了不少人,存储的南瓜还吃到了第二年开春。种的红芋,藤蔓叶子吃一夏一秋,最后红芋还挖了一笼一簸箕。那年在家做饭前我才去后院折瓜摘菜,下面泼油时我才去后院拔葱,吃的全是自家院里的无公害蔬菜。今年开春菜也种了,却忙着在袁家给别人照看打理生意,才疏于管理荒了自家的菜地。野生的生命永远优于家养,菜地新出的菜苗在无人关爱照顾下,总是在新长出的野草腋下憋屈的生长。六七月的天气菜地里缺肥少雨,菜叶干拧着不长没有一点生机。野菜野草却扎根土地深层,贪婪地吸食着水分养分,依然茁壮成长。不到一个月时间,那野生灰灰菜、人蔊菜、花毛毛、狼尾巴,以及一些藤蔓植物就将菜地长严罩实,再也看不见菜的影子。其后我曾二次再回老家,我已无心无力搭理后院的菜地。无菜做饭,我便摘了两把人蔊菜下锅。从此我不再理会后院的菜地,任其野菜野草疯长荒芜自生自灭。
重阳节刚过,雨才停了两天,母亲又电话催我赶紧回家把前后院子荒草清理一下。第三天地还有点粘,我就下地先把后院菜地的草拔完。准备把地凉两天再种上冬季耐冻的菠菜、青菜、蒜苗。地才凉了一天,预报明天又要下雨,我急匆匆的买了菜种,和父母开车回家抢在雨前先把菜种上。种完菜父亲又催我清理杂乱无章、野草遍地的前院。我推说等霜降以后,霜把野草打焉了才好出手清理。父亲见我推脱,便对我说:明年把院子交给我管理,我把你院子的破盆烂瓮全部清理出去,我栽几颗好树。我自然不悦,以前为院子的属权管理问题,以及种植爱好问题,我与父亲发生过几次大的分歧,都是母亲从中周旋调和才没有矛盾上升。
说起老家的院子还真有点属权管理不清。老家院子的庄基地,在母亲没有和我进城之前,户主一直写着母亲的名字。父亲在政府机关上班,后来将母亲与我户口转到城里,便把老庄基连同的房产与同门中的自家人调换成空院,自家人给补了房钱。一家人进城,这空院空庄基就空旷闲置了三十多年。安逸舒适的城市生活父母早已习惯,加之父母年事已高再无雄心给老家置业盖房。2017年听闻国家将对农村长期空置的庄基地收回,此刻我正当年富力强,生意兴旺,我便在老家的院子投资三十多万兴建庭院别墅花园洋房。房子装修好了,家具家电也置办齐全了,原本空有虚名的老家,便成了有房产的老家院子,父母与我便隔三差五回乡下院子转转看看。庄基的产权是在母亲名下,院子的全部投资是我一人出钱,父亲是一家户口本上的法定户主,又是权力至高无上的家长。所以老家的院子在属权管理上父母与我三人都可以说了算,又都不能独立行使管理权。都想管、都在管,都又没有精力全管,都又不太管的三国鼎立局面。父亲占据了大门院外左右两个花园,栽上了自己一生都爱的树,梧桐树、葡萄树,以及毛竹、爬山虎。母亲占据了后院,东西居中一条线栽了五棵花椒,空余的地分割起垄种菜。我占的前院空间最大,过廊我用方管焊了葡萄花架,廊下摆放着我收集回来的盆盆罐罐、石头、烂瓮。西边小院我用碾盘支起一块茶台,垒了一个铁锅土灶,又自做了一套吃饭的桌椅板凳。在各空隙间我用盆缸瓮栽上绿植、盆景来区分空间。东边小院我满地打桩摆放各式盆景,靠墙靠柱的地方,我栽上葡萄栽上蔷薇。父亲或许看到自己门外占地面积太小,心里愤愤不平,又在母亲的菜地南边,东西一线栽了五棵核桃树。又在我的前院东边栽了三棵核桃树,东西最北头各栽了一棵芭蕉。父亲时常还会把我种的绿植拔掉,偷偷栽上他喜欢的小树幼苗。父亲看不惯我满院堆着盆缸破瓮,以及我栽植花草盆景。常常与我因庭院设计理念不同而产生矛盾分歧,母亲多次劝说我让着父亲。父母长期住在城里,只是偶有时间才回乡探望又匆匆离去,而我无事更喜欢住在农村。老家院子的实际控制权还是落在我的手里,冬春两季空闲,我便不知疲倦前后院子按着自己的心思开始折腾,把我喜爱花草树木、盆景,栽满我的盆缸破瓮。
我与父亲在纷争中各自守护着自己的领土,却又相互想占领对方土地、改变对方的思想。盖完房的第二年春节,空港新城就张贴了告示,因飞机场扩建,预计2019年村子拆迁。为此我伤感了很长时间,我惋惜我刚盖好的庭院别墅,还没有享受几日就要拆迁,我痛恨地方政府只征不建的浪费。每天在惶恐中又度过了三年,西边南边临近飞机场的村子都已拆完,我老家村子又成了拆迁的阵地前沿。拆迁的靴子一只早已落地,却不知那只靴子何时再脱。
2018年建好了老家的院子,我用激情在老家写了一篇《老家的院子》。2019年我用希望和憧憬写了一篇《我在老家的院子等你》。2020年听闻老家即将要拆,我用伤感又写了一篇《别了!老家最后的夜色》。随着拆迁脚步声的一天天逼近,我又在极度惶恐中写下这篇《老家院子的荒凉》。
在四面楚歌拆迁的惶恐中,我已无心无力再向以前那样执着的收拾自己的庭院别墅,任其野草丛生自由荒凉。我只能用文字文章把我对故乡小院的情感记录下来。只要村子不拆,我就一直坚持在村子写我与村子、我与村人、我与小院的文章,直至村子被拆不复存在。到那时、等老时,我就有自己可追忆、可回忆,可讲述、可传世,对村子、对人、对院子,以及院子从兴盛到荒凉的绝笔文章。
2021.10.29日完稿于秦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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