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老家,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初中同学聚会、小学同学聚会,很奇怪的是,对于初中和高中的记忆我是那么模糊,但关于杨柳巷小学的一切却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按照就近入学,我是被分到城南小学的,入学那年小学还在建设中,于是我们一二年级的孩子被安排进了杨柳巷小学。杨柳巷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宽的地方可以并排走两个人,窄的地方只能走一个人。在巷子的尽头有个废弃的庙子,庙门是两扇老旧的木门,门框低低矮矮的,推开木门,里面是一个由8间(大约)房子围起来的四合院,院子左边有个过道,走进去是个杂草丛生的小院,杂草掩盖下有一口枯井,四合院右边过道走出去是个大院子,大院子那里还有两间房和两个厕所,这个破旧的庙子就是我们的小学——杨柳巷小学。
我们一年级一班的教室是四合院右边第一间。
杨柳巷小学上学第一天
上学第一天,爸爸领着我到学校,校门早已打开,门口挂着个木头牌子,爸爸指着上面的字说,这是“杨柳巷小学”。校门门框还没有我爸爸高,爸爸要低下头才能进到学校。爸爸把我交给老师后就离开了。
我兴奋地摸着我的课桌,用手去掏木头课桌上的每一个被虫蛀穿的洞,和各种用刀刻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每张课桌可以坐两个人,课桌连着一根长条的木凳,木凳表面已经被之前学生的屁股磨得光滑澄亮。
老师发课本了,我把课本塞进我的军用挎包里,再摸了摸我的军用水壶,美滋滋的笑了,这是我的宝贝,为了它们我才来上学的。老师说,今天不用上课,大家可以回家了。我们这帮孩子哪里舍得回家,得在学校玩过瘾了才回去,于是大家一起玩躲猫猫。
“猫”趴在墙壁上用手臂挡住眼睛,“1,2,3,4……”,约定是数到50,“猫”就要来抓老鼠。我和其他“老鼠”四下逃窜找地方躲,发现二年级教室那边有条通道,于是赶紧跑进去。
通道通向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子,草长得差不多有我们半个身子高,我正准备蹲草丛里,突然一个同学小声道:“这里有口井!”大家都围上去看,只见一块大石头压着一口井,大石头上有两个拳头大的洞,透过洞望下去,里面是干泥巴。
这时候“猫”过来了,抓住了一个同学,被抓住的同学不甘心,发狠了说,“我要把你推到井里去!”我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此后我经常梦见自己被人推到井里。
杨柳巷小学上学之路
爸爸送我上学连续送了一周就让今后自己上学和回家了。从我家走路到杨柳巷大概二十分钟,穿街走巷,路上都没有说话的人,特别无聊。
有一天听广播讲故事,说一个聪明的公主去森林,在兜里放了谷子,边走边撒,这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于是家里买了瓜子的时候我会装上一衣兜的瓜子,边走边嗑,把瓜子壳扔地上,然后回头望望,看到走过的这一路上瓜子壳形成了一条线,这就放了心。
杨柳巷外面的大路是条泥土路,坑坑洼洼的,一到下雨天路上就出现一个个的小泥坑,踩泥坑那可是我的最爱。我穿着雨靴,但也不敢每个坑都去踩,先用长柄伞去试试泥坑的深度,不深的就一脚踩进去,再跺两脚,看着泥浆溅出,哈哈大笑。
从大路走进杨柳巷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正规的石板路,一条是从一排居民房子中间的小缝钻进去。我喜欢钻小缝去上学,这样每次达到学校的时候都会有探险成功的喜悦。
杨柳巷小学音乐课室
音乐课室不在四合院8间教室之列,它位于四合院右侧的大院子里,和旁边的校长室是连在一起的。课室墙壁表面的泥已经掉了,露出里面的竹篱笆。
第一天去音乐课室上课我被安排到了靠墙的位置。上课时,除了老师和同学们唱歌的声音外,耳边总有蟋蟀叫声,仔细的瞧向墙壁,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里面住着一窝蟋蟀。
突然感到裤腿里凉凉的,用手一捂,湿的,放开手,从裤管里掉下来一只被我压扁了的蟋蟀。
东福
班上有个大个子男生,比我们大两岁,据说他爸爸以前是森工局的,他家住在四川边上的森林里,后来不准砍伐木材了,全家才搬回遂宁。东福打着补丁的裤子从来都是遮不完小腿的,也不穿袜子,就连冬天都能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一小段腿。小学的男生们都很调皮,爱打架,但从来没有人敢惹东福。
我们的课桌下面有两根横杆,如果在横杆上搭块木板就可以放书包了,但学校没有木板,让自己想办法。我爸爸从纺织厂熟人那里要了些结实的绳子,帮我在两根横杆上密密的拉起了线。
东福一直站在旁边看,到最后爸爸要收线的时候要把所有的绳子都绷紧,这时东福闷不做声的过来,咬着嘴唇帮爸爸紧紧的拉住绳子。
我的绳艺课桌抽屉做好了,东福羡慕地发出了“哇”的赞叹,爸爸问他想不想也要一个,他点点头,于是爸爸也给他做了一个,剩下的绳子爸爸全给他了,他高兴极了。
从此,我在班里有了保护神,哪个男生敢欺负我,我就叫东福,就连玩抓人游戏的时候我都要叫东福过来帮我挡住不让人抓我。可惜他读完二年级就没再读书了。
阿芳
我和阿芳的家离得比较近,放学总是一起回家。期中考试发成绩的时候,何老师在班上说阿芳就是个“瘟猪”,同学们哈哈大笑,何老师给我布置个任务让我放学后一定要跟着去阿芳家里,跟他爸爸说明天必须到学校来找老师。这是老师第一次单独给我布置任务,我很用力的点头答应了。
我跟阿芳一路有说有笑的来到她家,原来她家是个二层楼的水泥房啊,虽然我外婆家也是二层楼,但我们那是瓦房,而且二楼还是木板搭的,她家二楼可是水泥地板呢。
阿芳用钥匙开了门,家里静悄悄的,阿芳转过身看着我,颤抖着,低声说道:“阿霞,你回去吧,我爸爸不在家。”我说,不行,何老师布置的任务我一定要完成,我们就在二楼阳台的地上趴着写作业等她爸爸。
天快黑的时候,她爸爸回来了,为了赶紧回去吃饭,我赶紧走过去把何老师交待的话说了,末了,还加上何老师说的那句“阿芳就是个瘟猪”。其实,说完这个我还挺得意的笑了,因为老师没说我是“瘟猪”,说明我还有点聪明。
他爸爸大吼一声,“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根木棍,那根木棍好像我家凳子的凳腿那么粗,抡着棍子就往阿芳背上打下去。阿芳大哭,用手去挡,白白的手臂上立即出现道红印。我吓得直哆嗦,眼泪直往下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打孩子的场面。他爸爸瞪着我说,“快走!”我逃出了她家。
往后几天我都躲着阿芳,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有一天放学阿芳叫住我,给了我一颗糖,眯着眼睛笑,那天我突然发现原来她有两个小酒窝。
后来我们分班了,跟阿芳再没联系,有时候我路过她家的房子,抬头往向二楼的阳台,心里仍然愧疚。
小洪
前年暑假回我妈家,路上迎面碰到小洪,多年不见,他的容貌却没怎么变化,我惊喜的大声唤他的名字:“小洪!”
他没有看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反应,也似乎完全不认识我了。
一时间,我不知所措。
回到家,我把这事跟我妈说,我妈吃惊的看着我说:“你不知道他已经神了(精神有问题)好多年了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呢。”
“唉,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妈妈是神经病,遗传给他了。他爸爸早好多年就搬出去住了,受不了家里的两个神经病。”妈好遗憾的说。
“他现在和他妈妈住一起?他结婚了吗?”
“结了婚,又离了,他不和自己的老婆睡,和一屋子的猫睡。”
是了,他爱小动物,跟小时候一样的。
小洪跟我住一个大院,在四年级分班前跟我同一个班,我们常一起在院子里玩。
有一天,我们几个小孩在玩的时候,相熟的两位叔叔走过来,其他人都叫叔叔好,小洪没有叫,直直的盯着他们看。我听到他们在说:“那个娃娃的妈脑壳有问题,你看他的眼神,以后长大了肯定有问题。”
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一定是因为小洪长着单眼皮,所以感觉他比较特别。
我上学的路上要经过新市场,新市场里经常卖小鸡小鸭子,有时候会有死掉的小鸡鸭被扔在路边垃圾堆里,散发着腐烂的臭味。有一天,我掩着鼻子经过那片垃圾堆的时候,突然惊讶的发现小洪蹲在那里,他一只手拿着个像是家里装茶叶的那种罐子,另一只手在垃圾堆里捡什么。
我好奇的凑过去问他:“小洪,你在干什么,这里好脏啊。”
“我要把这些小鸡小鸭找个地方埋了,他们好可怜。”小洪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发着光。
真是个怪人,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埋死掉的小鸡小鸭的。
我没有去看他把小鸡小鸭埋哪里了,因为我站在那里都快吐了。
那天他迟到了,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外。同学们说,小洪被罚站还在笑,真是脸皮厚。
回想往事,我时常感慨命运如此不可捉摸。别人眼中疯癫的小洪也许内心是平静的,愿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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