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习惯

        回来小城有一段时间了。

        我生于小城，长于小城，随父母迁居都市多年后，最终又归于小城。在某个晴朗的下午，阳光晃花了眼，潺潺溪水淌过柳梢头，我恍然间发现，小城早已习惯了浮沉在年年岁岁流逝里的那些静与闹。

     

小城习惯

  小城太小，人家零零星星散落在群山环绕中，一条水泥路弯弯绕绕竟也围成了一座城。小城因而安静下来，如同一幅水墨，只有山风在梯田上的呼啸时，绿浪一层盖过一层地从远到近扑面而来。后来，小城的人们将葡萄架搭起，把泪痕斑驳的竹子和废弃久置的钢筋用铁丝衔接，让葡萄种子柔软的藤蔓舒展又缠绕。当春日的阳光撒播，夏季的雨水唱歌，你无法想象夕阳浅照下，葡萄叶子拍打枯竹的沙沙吟诗声，小城弥漫着绿色带来的静谧与诗意。

      六月是栀子花开的时节，小城依山傍水，满山腰的栀子花成了人们热衷的美食。晾晒后泡茶，过水后烹汤，小城的六月，沉浸在栀子花香里。奶奶习惯在清晨天空还是灰蓝色的时候，打开屋门，采摘新开的栀子花。那时的花瓣总承着沉甸甸的露珠，缠绕在鼻尖的花香怎么弹都弹不开。

      小城的街头，有时敲锣打鼓，花圈灵车，唢呐拉着凄厉的尾音，身着白色丧服的队伍时慢时快向城的那头游荡而去。奶奶顺手抓起一把栀子花下了锅，告诉我：哪户哪家的老头没了。我趴在窗边，听唢呐声渐行渐远，屋内热气蒸腾，奶奶的栀子花炒蛋可以出锅了。

      在小城里，死亡是一件平常的事。小城的老人太多，他们或在瓦屋前抽上一口烟袋，或佝偻着背，顺着青石板路往前慢慢踱着步子。若是相遇，就面对着面寒暄：吃了吗？要去哪？近来身体可好？哪家的女儿在哪工作？哪家的儿子在哪成了家？嘴里呢喃的是讲了一辈子的方言。寒暄完，背着手，依旧沿着青石板慢慢地踱。小城习惯了死亡，冷漠地旁观着生命的来与去。我突然想到：当远行的人听闻死讯匆匆而来时，小城是否还是是一个以故乡为名的温柔的存在。

   

小城习惯

小城多年来仿佛一个遗老，习惯了生前的安静，死后的喧嚣。在群山掩映间，默默地站成了一段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