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对听了一千遍,不假思索的话,开始思考了,就发现很多东西里的逻辑很有问题。有次非工作场合的吃饭,席间拿来一些酒,开始互相劝酒。发现酒文化很有意思。
席间有一句劝酒词这么说的:“不喝就不像男人。”本来被劝酒的人并不打算喝的,听到这句话之后犹豫了一下就喝下去了。这种话我听了无数次了,但是第一次开始想,这句话里的逻辑很有问题啊。为什么不喝就不像男人呢?一个男人本来就是男人,需要通过喝酒来证明么?做女人有那么不好么?你说不像男人就不像男人了?喝酒能代表男人的哪一方面呢?像男人一样坚持自己的立场么,显然不对啊,随便一句没逻辑的话就能让他去喝不想喝的酒、做一件他不想做的事情。
以语言暴力的方式劝酒,有一种隐含的控制在其中,一定要以各种语言暴力,甚至否认被劝酒人的本身存在价值的方式强迫一个不想喝酒的人喝酒,是对他人自我的压制,类似于施虐倾向。一般暴力劝酒成功的时候,强制者有一种征服他人自我的快感以及暗含对被强制者的轻视,而被强制者必然有一种内在愤怒,为自己无法抵挡这种暴力行为而恼怒。
所以一般工作场合的劝酒就往往是有求于人的人屈服自我、拼命喝酒,献出自我以显示对劝酒者的臣服;而如果劝酒方有求于对方,一般是不敢暴力劝酒的。暴力劝酒是压制他人的一种方式。
因为我自己想尝尝这种没喝过的酒,所以也要了一点。于是有人说,女人要么不能喝,要么就一定很能喝。我说,谁说的啊?我酒量一般,就是想尝尝味道。我说了好几遍,这个人也跟我重复了好几遍“女人要么不能喝,要么就一定很能喝。”这种逻辑也是有漏洞的,女人的酒量当然是和男人的酒量一样符合正态分布规律的啊。我解释给他听了,但是他好像完全听不进去一样,而且重复他那句话来气势如虹。
我想到气势如虹的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一定程度上是在对我暴力劝酒。不过我因为桌上认识的人比较多,所以,还可以抵抗一下。我的自我虽然在生长,但其实也是比较弱的,还是感觉到抵抗起来有困难的。
气势如虹的另外一个原因,我想到是因为他在重复一句惯常的劝酒词。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当所有人都说同样的话的时候,人们往往觉得这句话就是真理,而不会用脑子去想这句话很可能是胡诌的。
因为有权威或者通行的说法在前,我们就放弃了思考。因为我们不相信自己的思考可能是正确的。相信自己的想法可能是比通行的说法更正确,那是要站在人群对立面的。
当我们站在人群对立面的时候,我们就要冒着反对人群的风险,双拳难敌四手,如果在封建社会,生杀予夺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我觉得我很可能就怂了,搞不好就指鹿为马了,说不定就唯唯诺诺的歪曲事实,口是心非了,我不确定我会怎么做。要是在封建社会,或者早个几十年,有独立思考能力和表达能力的人往往有很悲惨的命运。
我觉得人其实都有思辨能力的,劝酒词里的逻辑漏洞,是我们想不到的因素更多一点还是我们害怕去质疑的因素更多一点,真不好说。一个人不愿意或者不敢睁开双眼,那他是很难睁开双眼的,即使客观上有这个能力,但是心理机制上却是封闭的。
我是法律系毕业的,分析能力应该一直具备的,何况我们学校老师还特别有批判精神,就这样,我还这么多年,听了这么多次劝酒词,都没有去想这其中的逻辑。潜意识里我是在惧怕思考还是惰于思考?我觉得可能都有。
所以我觉得社会开放真是一件好事,有机会说话也不至于有太严重的后果。此外,我国法律系统源自德国,虽然学的不是很全,但保有相当一部分也真是一件好事,如果内容完全按照我国传统文化来,那应该是继续加重全社会的心理创伤和精神分裂的。
另外一个要和人群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和主流观点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很强大,所以气势如虹。大家都这么说,怎么能错呢?要错也是你错。放弃独立思考和自我,会有一种很强大的感觉,而站在这个强大集合体对面的独立思考的人,难免不生出一种一时的畏惧。
当我跟这位同学提反对意见的时候,确实也是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我也受到有种要改变自己立场的压力。这种强大,源自于集多人力量于自己的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感觉。如果是集体的错,集体是不受惩罚的,所以一个人跟所有人的意见在一起,就获得了集体的力量。这种力量给了这个人安全感,让个人不用独自面对世界可能抛弃我的风险。
而个人使用集体力量反对独立个人的时候,又有一种碾压对方的快感。我觉得我自己蛮不讲理的时候,也会拿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来压制别人,虽然吵架可以赢,但是却是会给他人造成真实的伤害,让别人离我更加遥远。
所以从众给了我们安全感和力量感。但是,从众的后果可能是偏离真实的,而我们的自我又是一个真实检测器,在喝酒这种事情上,虽然我们受到了细细碎碎的损害,但是在其他对我们更为重要的事情上,我们跟着偏离真实的流行观点走,就会发生更加严重的自我损害。而我们的头脑是左,我们的感受是右,两相分离,就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分裂。
在压制比较严重的地方,我们没办法一个人站在人群的对立面。但是,现在社会,大家都有饭吃,说说特立独行的想法就被弄死的情况也不多了,所以抵抗精神分裂有了现实基础。
但是这件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心理基础。我们从出生起就天然的面临着巨大的压倒性的力量,无力反抗,难免会口是心非的认怂。这力量就是我们作为婴儿时面对父母时所面对的力量。如果父母是接受真实的人,我们就能更好的跟真实,以及我们的感受在一起。如果父母不能接受真实,而是说一套做一套,那么我们作为婴儿,为了生存,必须要口是心非。由于我们过去畏惧展示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们把真实压抑到潜意识里,并把不敢表达的习惯带到了自己成年人的生活中。
生活在分裂中是很痛苦的事情,但是我们不敢质疑权威,这权威从前是家庭中的权威,后来是社会权威。不敢质疑权威,就导致我们总是不明白痛苦的根源,在虚空中挣扎,造成巨大的空洞感。
我们在从众中获得了真实又虚幻的力量感,但是我们从来不因为这种从众获得真正的力量,我们有时候甚至在没有利害关系的场合都不能够拒绝不想喝的那一杯酒,不能做真正的自己。而那个压制他人喝下那杯酒的人,虽然成功的让他人屈从,但是他所压制的人对他产生的是恨意以及远离的心愿,压制他人,潜意识里知道是有问题的,只有用进一步的压制他人来压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慌乱。
而不从众的时候,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在我跟人辩解我想喝一点酒,拒绝喝很多的时候,辩解过程中,我面临这一种不合群的评论压力。这种压力,在我这种自我没长好的人身上,触发了早已存在的被评价和被否认的伤口,造成了我的自我动摇。
不过我想,重塑自我是需要过程的,每一天都像是新的一样。虽然是新的,但绝不容易,也不能免除我们的痛苦。但是,下一次我们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会有更好的心理准备。能体会到每次自我动摇的时刻,然后仔细思索,可以一点点建立起更加坚定的自我。
继续说这个喝酒的事情。后来那位劝酒的人,大概是意识到我的反感了,他后来跟我解释说,大家不熟,喝点酒才有感觉,可以放得开。他说的表面上是很有道理,以至于我当时为自己做了那个质疑他的人感到内疚。其他人都在顺从他使用的群体逻辑,喝下并不想喝的酒,我却在问他劝酒词的逻辑,确实让我为自己破坏气氛而内疚,我自己的性格成分中是有不少内疚的,我不稳固的自我在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也动摇了。
我当时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但我还在问他,为什么一定有气氛呢?其实没气氛也是很正常的,我们很受不了沉默么?我现在想想,其实也无所谓的,尤其对现在的我,我挺能接受很沉默的饭局,无所谓的事。喝的很嗨,那是一种真正的快乐,还是表面的快乐呢?如果我们真实的不快乐,但是伪装成很快乐的样子,其实只是对我们自己的虚伪,只是加深我们的分裂,让我们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疲惫又虚假。我为什么向来不适应这种社交场合呢?大概是因为一方面我有迎合的压力,所以本能的退缩;一方面,因为这种假也是让人本能是上不喜欢。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应酬是累的。除非能把饭局变成一种真诚和有深度的交流,虽然完全是一件可能的事情,但是能做到的人毕竟是少数。
这位暴力劝酒的人,他用氛围这个作为理由,我后来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真实的理由。真实的理由,其实是一种恶意。气氛这个东西,自己喜欢稍微喝一点就可以了,完全自愿就好。而且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完全是自己的行为,没有一点强制性的,遇到聊得来的人,自己会边喝边扯,畅快无比。而暴力劝酒这个行为,隐藏这一种强制性,如果用心理学的术语来描述,是一种施虐倾向,以消灭他人意志为快乐的行为。暴力劝酒这个行为,离搞活气氛、让大家更欢乐这种表面借口相差很远。
以伪装的好意来发泄恶意,这是一种虚伪。
暴力劝酒这其中的恶意,其实是很明显的,明知你不想喝,还强迫你喝,喝酒除了让强迫他人的人爽了一下,被逼喝酒的人是很难受的;明知你喝的快挂了,还是硬逼着你喝;明知你喝得不成人形,丑态百出,还让你喝。劝的人如果成功了,内心有一种让他人屈从后的快乐和对被劝者的蔑视。暴力劝酒的强度越大,施虐倾向就越严重。最严重的事情,莫过于我听说,禁酒令前,军队里面发生过多次喝酒致死的事情。在军队这种最追求服从的地方,施虐倾向严重的人,很容易就利用这种地位优势,致人死亡的。但是呢,却还不用负任何责任,因为看上去只是喝酒嘛,我又没什么恶意,这就是虚伪的表现了。
我们如何从表面正确中识别恶意和虚伪,这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以前出差到好酒的地区,看到有些人能醉倒在马路上,我现在想来,酒桌上的东西,这都是些多么虚假的东西,和他们喝酒的人无一不是假装善意甚至互相称兄道弟,实际上却暗藏恶意的。
当然,要说这种恶意,在我们施虐和受虐文化下,还是普遍存在的,我自己也是看到有人喝到过量的时候,在一边看笑话的时候要比关切的时候要多,这种看笑话的心态,也是含着一种恶意的,我自己的笑未免不是一种不怀好意的共谋的笑。
想来暴力劝酒越严重的人,施虐倾向就越严重,他们的话里完全没有逻辑,而以让他人屈从为乐趣。所以,希望这样的人尊重他人,实事求是,可能是很难的。
而这个人后来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了到强势的人要找到一个更强的人才能收服的了。他说的正是一种施虐-被虐逻辑。因为施虐倾向和被虐倾向是同一种思维模式的两端。一个施虐倾向严重的人,可能因为有个更强大的权威存在,所以臣服于对方变成受虐方,但是一旦遇到更加强大的第三方,原先看似强大的人,很快又被踩在脚下。
这是一种强权思维。也是一种墙头草思维,只看力气,不看是非。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真理。今天太阳是方的,明天太阳可能是圆的,到底是方是圆,完全看是谁说的。力气大的那个人说的总是对的。所以对施虐倾向严重的人来说,太阳可方可圆.
而对受虐倾向严重的人,太阳同样是可方可圆的,因为受虐倾向严重的人,也是听从权威意见,放弃自我思考的人,这就是我为什么听了一千遍的话,现在才开始去考虑其中的逻辑的原因。因为我也是一个有着施虐受虐倾向的人,而且以不愿意为自己负责任的受虐部分为主,这是我自己真实存在的一部分。而受虐倾向当中,同样有愤怒存在,就算表面彬彬有礼,或者柔弱无助,内心一样有愤怒。
施虐暴虐文化中的敌意是很重的,这解释了,为什么在自己国家彬彬有礼的日本人到了中国能做出南京大屠杀那么残暴的事情。因为施虐受虐都是压制他人自我或者自己自我的行为,凡压制处必有愤怒,越是严重压制自我的地方,潜藏的愤怒就越大。当这种愤怒抗议以一种集体的形式表达出来,可以让我们看到压制产生的恶意可以到达什么程度。
施虐倾向和受虐倾向还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一种很普遍的转换形式,就是婆媳转换形式。贾宝玉说过,女孩一结婚完全就变得无味了。因为做女孩可以完全发挥出柔柔弱弱的受虐倾向,而且很受社会欢迎,满足了施虐倾向的需求。
而到了婚后生子,因为要干活,所以无助这件事情就不受欢迎了。所以形势比人强,需要争斗,受虐倾向很好使的一面现在不好使了,但是受虐倾向却被更加严重的需求着,因为标准好妻子就是贤妻良母、温柔恭顺的。既要有力量,又要温柔,这让女性在现实需求和他人对她的心理需求层面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而温柔恭顺需求的另一面,是来自婆婆的压力。如果婆婆是一个共生倾向与施虐倾向很明显的人,她是要强力压制媳妇的自我的,但是这种压制是恶意的方式进行的,虽然压制总是恶意的,但是严重婆媳冲突中的恶意是更加明显的。在极度的压制中,这个媳妇本来就不太好的自我,就进一步被压制了,直到她自己变成了婆婆,这时候她就不用压制自我,反而可以压制别人的自我。这时候,就从受虐者变成了施虐者。
所以在施虐-受虐逻辑下的女性的成长过程可能是这样的,第一阶段,是来自于童年的社会和家庭对儿童施加压制的原因,无意识的主动选择的受虐倾向这种防卫机制,时间上延续到结婚生子之前。
第二阶段,被强制要求并暗含冲突的受虐阶段,主动适应者,也即孝文化认同过好的人,可以自我洗脑,变成主动受虐者,有反抗意识但是主观或客观反抗不了的人,这一阶段可能积累和压抑了大量的可意识到的愤怒。而认同孝文化过好的人,则在无意识层面压抑了大量的愤怒,后续都将以破坏性的形式展现出来。
第三阶段,在第二阶段受到重度压制,终于熬到婆婆去世,自己变成婆婆的人,从受虐者变成施虐者,从受虐倾向变成施虐倾向,隐藏的对婆婆的愤怒变成了对媳妇的施虐行为,以压制媳妇的自我为目的,行为完全没有真实逻辑,以压制为真实的心理动机。
我想,这可能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个俗语形成的原因,这句话里面暗含着一种苦尽甘来的气息,做婆婆可比做媳妇爽多了。以及为什么婆婆都是坏人,婆婆们不都是从少女们变过来的么?怎么最后都变得面目可憎了呢?当然少女有着外表的因素,以及未经世事心智成熟程度较低,可被操纵性高,所以受施虐倾向者欢迎。既要求男强女弱、又要男女平等,这种自相矛盾不符合逻辑的普遍观点,可能也显示了女性要求男性服从的控制欲,也就是也就是部分女性的施虐倾向。
关于男女平等,我觉得是这样的,没什么尊卑之说,每个性别每个人都是应该被尊重的客观存在。对于女性的客观存在,就应该从制度和思维上对女性的特定的生理情况和生理时期、以及特别的养育责任加以真诚的考虑,尊重女性的生存、健康和发展需求。比如说女厕所多一些坑位,办公室多一点母婴室,社会中的工作制度应当为女性的情况做出调整,以利于母亲照顾儿童,以利于女性更好的回归社会发挥自己的潜能。这和哪个性别更厉害都没有关系,这是尊重客观事实,以及对他人和对自己客观真实的爱。
施虐倾向和受虐倾向根源都是不尊重事实,泯灭自我的结果,泯灭他人自我和泯灭自己的自我,而且会互相转换。是同一种思维模式下两朵奇葩,根源来自对自我的压制。在生命的早期可能就存在一个压制者,或者在制度上(如孝文化)上又重度压制,所以施虐和受虐倾向能在我们社会如此普遍的存在。家庭中有明显的施虐倾向,一个是在对儿童上,一个是夫妻一方对另一方的行为上,这种行为的结果是导致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一个是在代际压制上,代际压制越严重、越增加恶意,代代相传。而社会上存在的普遍的受虐倾向,在于以他人看法决定自我,没有真实的自我立场和自我意识,普遍的服从权威,不敢质疑流行观点。当我们普遍表达虚假,掩饰真实的时候,虚假和虚伪就成了主流。这无一不导致进一步的空虚和混乱。
而解药就是,首先不应过于批判自我,施虐受虐倾向是普遍存在的,严重的施虐行为当然是应该被制止的,但是也是又无奈的成分的,制止该行为并不代表要全然否定这个人;其次,意识到这些,意识到一点是一点。但凡意识到,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比如说,我现在意识到劝酒词的问题,我就不太会因为这个喝酒,也知道恶意劝酒损伤我自己的行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可以去制止的,无需内疚。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我的自我动摇的概率应该比这次要稍微低一点点。自我虚弱的人建立自我,就是自我每动摇一下,就去体会一下这是为什么,通过自主的思考意识到为什么了,自我就建立起一点点,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就知道怎么做了。一点点一点点的在漫长岁月中,自我总归能建立起来的,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和耐心,以及即使时常挫败,但醒来后总归是有信心的,虽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在何时,但是相信这个方向总归会带我到达终点,在哪个时候,也许自我动摇的频率会越来越低,于虚空中建立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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