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尘对这突然而来的袭击没有任何防备,他只是看到钱沐雪手臂一抬,钢针已经近在眼前,大吃一惊之下连忙全力向左躲闪。
只是这丛钢针既细且小,发出的时候无声无息,速度却如雷轰电闪,李轻尘猝不及防之下连运功的念头都还没起,眼看钢针就要钉入咽喉,心中不觉一叹,暗道我命休矣。
蓦然间一股强劲无伦的掌风从李轻尘的身旁涌出,和那丛钢针撞在一起,将钢针逼得向右斜飞,正好擦着李轻尘的右边脸颊飞上半空,再也不知去向。
钢针掠过脸颊的刹那间李轻尘闻道了一阵淡淡的兰花香味,其中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宣的恶臭,知道这钢针上喂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若是真被刺伤的话,这条命今天就算是搭在这里了。
钱沐雪见一击不中,正要再次发射暗器,只觉得手臂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再也抬不起来。她又惊又怒,叫道:“不要脸的臭贼,你敢动我半根手指,我让我爹爹把你满门抄斩,连小鸡小狗也不留下半个。”
方才出手相救李轻尘的正是姜无垢,他虽然慑于钱沐雪的美貌,对她并无敌意,但由于两人并不相熟,他也不知道钱沐雪不会武功,因此时刻戒备,以防她突然出手伤人。
而李轻尘和钱沐雪熟识已久,知道她不会武功,丝毫未加防范,若不是姜无垢出手相助,他万难躲过那丛来无影去无踪的牛毛细针。
姜无垢见钱沐雪说得凶狠,语气中却满是惊恐不安,扑哧一声笑道:“我刚刚才点了你的穴道,算不算是动过你了?你爹爹是谁,我倒想看看他怎么把我满门抄斩。”
钱沐雪见这人说话轻浮,心中惊怒更甚,正想出声责骂,突然听到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钱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沐雪浑身如遭电噬,扭头一看,正好见到李轻尘心有余悸的脸,她微微一愣,突然间扑到李轻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李轻尘和姜无垢都被她哭得莫名其妙,李轻尘温玉满怀,被钱沐雪牢牢抱住,连挣了两下都没挣脱,只能在姜无垢似笑非笑的眼神和钱沐雪肆无忌惮的哭声中尴尬地硬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直到钱沐雪哭声渐悄,眼泪鼻涕把李轻尘的胸襟弄湿了一大片,她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子,又伸手在李轻尘的胸前锤了一拳,轻声道:“你这个杀千刀的。”
姜无垢对李轻尘道:“李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轻尘面色尴尬,对姜无垢道:“这位是越王钱镠的小女儿,浣花公主钱沐雪,是我的...朋友。”
他转身又问钱沐雪道:“钱姑娘,你怎么到长安来了?”他这一问其实也是在回答姜无垢,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沐雪一边抽噎一边道:“我到这里来,还不是为了...”她虽然生性直爽,敢想敢做,但是看到有陌生人在一边,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但从她方才的表现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深情,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突然间钱沐雪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李轻尘拉过来仔细打量,急道:“刚才我射出的暗器伤到你了吗?”李轻尘心道:“你这会才想起来问我这个,要不是姜兄从旁相助,我早被你射死在这里了。”
他见钱沐雪满脸惶急之色,似乎对他的安危极为关切,不忍心责备她太过鲁莽,只道:“幸亏姜兄见机得早,帮我将暗器打飞了。”
钱沐雪听他这么说,知道若不是有人从旁相助,此时李轻尘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她满心羞愧,庆幸之余又感到一阵后怕,如果李轻尘真被她射死了,她除了陪他一死别无选择。
钱沐雪猛地抓起姜无垢的手,连连摇晃道:“多谢你,多谢你救了轻尘。”她心神激荡之下,连说话也没了顾忌,泣道:“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姜无垢的右手被一双绵软滑腻、柔弱无骨的小手握着,心中不禁一荡。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和女子肌肤相接,既想赶紧逃离这里,又不舍得将手从钱沐雪的手掌中抽出,嗫喏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钱沐雪道:“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却是比天还大的大事。”李轻尘这时也道:“方才真的要多谢姜兄的救命之恩。”
姜无垢狠了狠心,右手顺势一摆,从钱沐雪的掌握中挣脱出来,对李轻尘道:“李兄不必客气。”他接着又道:“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在下先告辞了。”说完就往山上奔去。
李轻尘想到一事,扬声道:“还请姜兄转告天都掌门,天璇道长心怀叵测,暗中与卧虎庄勾结,意欲夺取掌门之位,需要小心提防。”姜无垢道:“多谢李兄提醒,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轻尘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转身面对钱沐雪,道:“钱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两人一同回到韦曲镇上,找到一家客栈,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在大堂里对面而坐,慢慢地边吃边聊。
此时已是深夜,客栈的客人早已就寝,大堂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店主上好酒菜之后就又靠着柜台打起盹来。
时值深秋,窗外秋风阵阵,秋意渐浓,酒馆里生了炉子,李轻尘和钱沐雪围炉而坐,都觉得一阵温暖。
钱沐雪喝了一盏热茶,身子渐渐暖和起来,不等李轻尘发问,就自顾自说道:“我被姐姐劝回家里之后,爹爹妈妈又来跟我说嫁给朱温的事,我心中厌烦,索性对他们来个不理不睬。好在姐夫...辜镇东没用,一直没有找到紫氲金精,这门亲事没法进行,才一直拖了下来。
我被父王软禁在宫里,一点自由都没有,想着你...你和独孤大哥还有谢大哥在外面四处闯荡,该是多么逍遥快活,心中郁闷之极,每天都和父王大吵大闹。父王很生我的气,后来索性不来看我,只是每天让姐姐来跟我说话解闷。
姐姐一开始还劝我听父王的话,好好跟朱温成亲,以后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就连父王母后还有她都能跟着我沾光。但是我跟她说,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让我住在凌霄宝殿,当王母娘娘也不会快活。
其实姐姐自从跟了姐夫之后也是聚少离多,自从丹阳回来之后,姐夫对姐姐的态度益发冷淡。我求姐姐帮我逃出去,姐姐一开始坚决不同意,但是后来她看我态度坚决,又想到自己的遭遇,终于找了个机会偷偷把我带出王宫。”
李轻尘道:“你父王把你看得那么紧,你姐姐怎么把你带出宫的?”钱沐雪嘻嘻一笑,道:“她来看我时带着一个贴身的宫女,然后就让我和那宫女对换了衣服,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把我带出宫了。”
她接着又道:“父王一心对付刘隐,姐夫又一直忙着寻找紫氲金精,我在宫里待得久了,他们防范的心越来越松,就这么让我轻易地逃出来啦。”
李轻尘道:“江湖上这么危险,你干么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跑出来干什么?”但他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多余,想到在丹阳的时候他狠心让钱沐雪回家时她那幽怨的眼神,再想起荆紫关下戚红雨和王诗剑伤心欲绝的神情,心情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钱沐雪脸上微微一红,低下头半天不言语,李轻尘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钱沐雪道:“我知道你要去金陵,因此逃出宫后直奔那里,只是金陵太大,我找了几天都没找到你。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找了当地的一个叫花子,就问他是不是逍遥窝的人,为这差点还被他误会了。不过这人很好,并没有为难我,我对他说我是他们的左护法独孤云的好朋友,他这才将信将疑地把我带到了太守府里,没想到不但独孤云正在这里养伤,就连他的师父也在那里。”
李轻尘听钱沐雪说见过独孤云,当即精神大振,问道:“我大哥和邹前辈的伤都好了吗?”钱沐雪说:“邹前辈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独孤大哥的伤势挺重,不过精神看起来还好,偶尔还能下床活动,据那个南秀枫说还得再修养一两个月才行。”
李轻尘离开金陵时独孤云还是昏迷不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经恢复到这样,心中极为高兴,对南秀枫的医术佩服地五体投地。
钱沐雪又道:“我听邹前辈说了你在金陵的事迹,心中特别高兴,听说你又送晋王去了山西,就要去山西找你。邹前辈见我一个女流之辈,又不懂武功,在江湖上行走太不安全,就给了我这个。”
说完她举起右臂挽起袖子,露出装在小臂上的一个一尺多长直径寸余的铁制圆筒,李轻尘见这圆筒打制得精致异常,问道:“这是什么?”
钱沐雪道:“邹前辈告诉我,这东西叫做‘细雨血兰针’,平日里套在小臂上,谁也看不出来。若是遇到危险,只要手指一按机簧,就能射出二三十根细如牛毛的钢针,不但快如闪电而且无声无息,就算武功再高的人也难以察觉。”
李轻尘想起方才的惊险,皱眉道:“怎么这针上还喂了剧毒?据我所知邹前辈从来不用毒的。”
钱沐雪道:“这是吴王杨行密从一个异人那里得来的,里面的毒针早就装好了,并不是邹大侠的东西。他怕我遇到坏人,因此才把这东西给我用,但却一再告诫,决不能用它来滥伤无辜。”
她用手拍了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道:“多亏那位姜大哥救了你的性命,让我没有铸成大错,不然就算我不自尽,邹前辈也饶不了我呢。”说完自失地一笑,看着李轻尘的眼光里满是柔情。
李轻尘又问:“你还用这毒针伤过什么人吗?”钱沐雪道:“我从金陵到了山西,见到了晋王李存勖,他却告诉我你到长安来了,我只好又渡过黄河到这里来找你。没想到刚到临潼就在一个客栈里碰到了一群人,对我动手动脚的,还说要把我带来长安,给他一个什么当家的做老婆。我心中怒极,射死了其中的一个人,并趁机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钱沐雪的脸上露出恐怖的神色,道:“当时其实我并没想要杀了那人,只是想吓一吓他,因此钢针射到了他的大腿上。那人一开始还满不在乎,还继续向我冲了过来,没想到他刚走了两步,受伤的大腿就变得比之前粗了一倍不止,连裤子都撑破了,接着就脸色发黑,倒在地上死了。”
李轻尘皱眉道:“这种东西太过歹毒,以后还是少用为好。”钱沐雪听出他的语气不悦,轻声道:“我就用了那一次,以后再也不用了。”
李轻尘见她神色凄楚,脸上颇有风霜之色,想到她一个弱女子不辞辛劳、天南地北地到处跑,就是为了寻找自己,心中一阵感动,道:“钱姑娘,这些日子真是难为你了。”
钱沐雪听了这话,眼神刹那间变得亮晶晶的,她嫣然一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冷笑道:“真是郎情妾意,一往情深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