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仍是少年

归来仍是少年

认识桑吉是偶然在路途上。

他一个人，我也一个人。

桑吉很黑、我笑他是不是常年爱吃黑豆。

桑吉总是笑着他的白牙、没有笑声。只是笑的表情很好看。

我说桑吉你的笑容可以骗人钱财，桑吉愣了愣，然后摇摇头继续笑的跟黑猩猩一样、牙龈占据了几乎半个嘴、猛一看还以为是叼了一块肉。

桑吉告诉我他不喜欢吃肉、喜欢吃素。这让我很无奈，我拿出的鸡爪、猪蹄、火腿肠桑吉都无法分享，后来跟他熟了他曾经试图质问我，以为我是故意的……

桑吉其实喜欢喝酒，这有点怕。我问他你喝的惯酒吗？桑吉很认真的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李白。

于是我们一路上都在拼诗。桑吉很萌，但诗风雄健有力。我无数次被灌了三杯白酒后气急败坏的诅咒桑吉：哎哈德，你等着！

桑吉喜欢汉字，我就跟他写汉字。桑吉喜欢白酒、我跟他不敢托大。好吧！桑吉，下回到站咱俩牛二！

桑吉裂开叼肉嘴给了两个指头：二！

我问桑吉、藏语二怎么说？

桑吉指着我：尼！

我迎面扔给桑吉一张擦过嘴的卫生纸：你怂才二呢！

桑吉竖起一根不该的指头说：吉！

为此，我几次冲动要殴打这货！

其实藏语中吉代表一、尼代表二。

他说的没错，我坚持不接受、不道歉、不友好！

桑吉给我比划地图上的路、时常夹杂很多咕哝不清的藏语。我没那个耐心、总是推开桑吉趴在纸上的嘴、告诉桑吉，少罗嗦，你带老子走……

桑吉很认真眨眨眼、然后张开香肠嘴哈哈大笑跟我干杯。

我酒后给桑吉教些单词：瓜怂！特指好。碟一哈----买单。撩咋咧----我饿了。少皮干---没错！.....

桑吉学的很认真，但是这厮很狡猾，每次看我先说他才跟着说。

桑吉说，他很喜欢语言。觉得语言人是与人之间的领悟。于是他取名桑吉就是领悟的意思。他说把心交给神山，神山就是你的心。

归来仍是少年

我有次说：桑吉你娃心大如山！

桑吉有些沉默不语。他说他经历了太多生死。不把心交给山，他也许真的活不下去。

桑吉很小的时候家里十几个弟弟妹妹。

但是他们都死了。母亲被战争赶走、爸爸去哪儿也不知道，也许早就化为灰烬了。

桑吉不吃肉，因为他相信动物的血液里有他家人的骨血。

我悄悄问桑吉，天葬的事情。桑吉说，现在不太好让人能看到了。其实他觉得很平常，在他的家乡曾经到处都是，被秃鹫、野狗吃掉的时候，他只能趴在远处默默的看。

桑吉来西藏快十几年了。可是每次说到他的亲人家乡，桑吉总会有说起他母语的时候。那是一连串的短音、是他们曾经的族语。

桑吉不喜欢流泪，他说在他的家乡流泪是很奢侈的，因为干旱，流泪会导致缺水。

桑吉的斯瓦希里语，我根本听不懂。但是桑吉的眼泪我还是可以看到。我知道那是家、思念、创伤。

拍拍屁股走吧！我拉着刚刚进入回忆的桑吉大声说：撩咋咧！（我饿了）。桑吉反应很快站起来也说：瓜怂！（好）。

我内心有些难过.....拍拍桑吉的肩膀说：阿桑，我对不起你们这个小小的图西族人。看把你都饿瘦了。

桑吉大声说：少皮干！（没错）

（桑吉，1996年辗转来到西藏。卢旺达图西族人。1994年家中亲人均被大屠杀。那年他17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