铡草,是农业社时期为牲畜加工精细饲料的一项农活。“你入麦草他压把,只为牲畜把料铡。迎着朝阳去劳作,背着疲倦送晚霞。”这是早些年渭北农村铡草的真实写照。
铡草的活儿,60年代出生的人干过,80年代的人听说过没干过,零零后的年轻人,绝大部分都没听说过。我出生在60年代,不仅铡过草,而且当过铡草的主力队员,至今,对铡草的记忆依然犹新。
过去生产队以饲养马、牛、驴、骡子为主,它们是农业生产的得力劳动力,是农民的宝贝。饲养过程中,创造发明的铡草,是一种经济实惠,容易喂养的饲料加工办法。至于铡墩铡刀何时何人发明,无从考证,或许是能工巧匠,把宋代包拯包青天的“三把刀”改造后,流入到民间吧!
还在上小学时,看到父亲同几个人给生产队铡草,他们配合默契,动作自如,聚精会神,感觉好奇,也嚷嚷着要试着压铡把。入草的玉玺伯笑着说:“去去去!好好念书,长大了在办公室写文章,学这些粗笨活儿能有啥出息!”我瞪着眼睛,歪着脑瓜子,脖子上青筋暴得老高,非要试一下不可。手压铡把,用尽了吃奶的劲,铡刃刚挨着草就不动弹了。“傻小子,这下服了吧?鸡娃叫鸣――还嫩着哩!”玉玺伯撇着嘴说。我红着脸不再吭声了。
大约十六七岁那年秋天,队长安排我们几个人铡草。拴娃叔作为小组长进行分工:他年龄最大,自小从父辈那儿学会了入草的夲领,是铡草行当坐头把椅的全欢把式;满屯哥长得五大三粗,双腿像“松椽”,有的是力气,负责压铡把;八斤哥是个“细”人,干活心灵手巧,负责打草份子,我则担着牛笼到草房送草。家伙搭瓜好了,各就各位,立马开张。仔细观察拴娃叔入草,坐个小板凳,右腿膝盖上挷块帆布,随着铡草的节奏一抬一落,上身随之前后晃动,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像钳子一般,紧紧夹住草份子一点一点往铡墩的铁牙子里送,动作协调老练,不愧是入草的行家里手;再瞧满屯哥,站在铡墩右侧,两腿分开,右手紧握铡刀把柄,在弯腰用劲的同时,左手再搭把劲,入草在锋利的铡刃上发出“嚓嚓嚓”的清脆声,小草在脚下飞溅,并不时用手扒拉一下麦秸草,其动作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招一式,老道有序;再看八斤哥跪在地上打草份子,两只手快速扒拉,三下五除二,就把乱如一团麻的麦秸草打理得方方正正,再及时递到拴娃叔的手中,几个人分工合作,铡草顺序有条不紊,好像共同合奏一曲美妙的乐曲,各把一关,各负其责,配合得相当完美。
干了大约一个时辰,大家感到现场气氛有些沉闷,满屯哥打趣地说:“今天穿着儿子的西裤‘前开口’,怪不得年轻人爱穿这裤子,那这就是凉爽!”我急忙瞧了满屯哥一眼,咦!不对呀!咋没看到“前开口”?再往后看:“嘻嘻嘻,哈哈哈,”笑得我弯下了腰,笑出了眼泪。发现满屯哥穿反了裤子,前开口没扣纽子,弯腰时,前开口全部涨开,露出了屁股,站直时前开口合缝。我笑道:“赶时髦的哥哥呀,裤子穿反咧!”满屯哥笑道:“管它反与正,只要凉快就行!”逗得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在铡草过程中,我发觉拴娃叔入草进度很慢,想弄清原由:“叔,你入草慢腾腾的,好像在“磨洋工”,就不能把草铡长点吗?”“傻小子哎!铡草入草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这也是个手艺活儿,蕴含着许多技巧,草铡的要短,对牲畜的咀嚼和养膘很有利,长了牲畜不爱吃,‘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就是这个道理。”过后我在心里琢磨,这些话道理虽然浅显,却是实际生活中的经验总结,一个好的入草者,铡出的草,细碎牲畜爱吃,易于消化,营养成分丢失少,难怪要老把式入草,经验出自长期的工作与实践!
铡草在那个特定的年代,与其它农活相比,干起来虽然较累,但却是一份“肥差”。因为打碾后的麦秸草难免夹裹一些麦粒,它随麦秸草裹到草垛里,铡草时要把草从垛上一点一点铲下来,再抖散开晾晒,裹在草里的麦粒就落在最下面,等草铡完,铡草的几个人用筛子把麦粒筛出,平均每人当天能分大约三斤。在那个粮食紧缺的年代,挣十分工才合九分钱,能买一包“羊群烟”,一天落上三斤小麦,能赚四毛二分钱,铡一天草,顶在生产队干五天的活,算得上是发了一点“小财”!
我在铡草小组的成员里是小字辈,主要任务是挑着牛笼轻装快跑,及时把麦秸草送到草房。偶尔也学着压铡把,拴娃叔告诉我:“压铡把不能用蛮劲,要使巧劲,铡完一刀后,右手要把铡刀高高抬起,与铡墩垂直九十度,等草贴紧铡刀的顶端,再使劲压铡把才省力,铡刀抬得越低越费劲。”我同时兼顾给老把式们跑个腿,传个话,到家里取些零碎,临收工前把家伙收拾利索,把现场打扫干净,博得了大家的喜欢。
在铡草行当里还有个老规矩,进入现场可以携带茶壶、零食、水果、收音机等,但绝对不允许带香烟火柴之类的东西。有一年寒冬,村里第一生产队几个人铡草,一名社员临收工前抽了一根卷烟,烟头没有掐灭就接着回家吃饭去了,风将烟头刮到草堆里引燃麦草,进而又引燃麦秸际,不一会儿,火助风势,火焰冲天,烟火缭绕,群众眼睁睁地瞅着一场大火把牲畜全年的“粮食”烧成灰烬。从此,铡草不带火成为一条“王八的屁股――规定(龟腚)”。
后来,我多次干过生产队铡草的活儿,压铡把,打份子,磨铡刃,还铡过糜子杆、玉米杆、谷子杆、红薯蔓、苜蓿、青草等饲料。但始终没学会入草,最终没成为这方面的把式。
再后来,村上通了电,生产队买回一台铡草机,几个社员拿着铁钗“突突突”几个小时,就能“铡”出以前几天的人工铡草数量,人工铡草的活计从此在生产队派工单上消失,古老的铡草设施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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