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作者: 未来仍未来 | 来源:发表于2020-08-10 10:28 被阅读0次

    虚职高局明年就要退休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县级干部60岁退休,这是《公务员法》里的规定。大家心知肚明。所以对他就有几分客气。毕竟在局里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大家对他都还算尊敬。

    我之前是把高局当良师益友的,他以前分管我,对我也很照顾,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愿意和他分享,让他帮我出出主意。但曾几何时,突然感觉很多事情怪怪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滋味。

    他曾经口中的家教不好、俗不可耐的势力父母能养育出什么样的孩子,对单位小姚说三道四,后来突然倍献殷勤,每说一句话就是小姚多么多么好,令单位一些同事唏嘘不已。他曾经口中的“老一”尹局长如何如何,背地里一堆是非,现在却当面更“尊敬”尹局长了,未语先笑,甚至破天荒地想发挥余热,对于单位的人事等重要事项,莫名地积极主动起来。之前骂,现在夸,让我感觉多少他有些精神错乱,莫名其妙。他曾经口中的小王傻,自己研究生,嫁了一个什么老公,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也没上过大学,什么眼光;小何素质差,什么家庭,一堆没文化;小李自视太高,连大学也没上过,整天自诩为诗人、作家;小路、小田俩人蠢,不明事理,让他们学一门立身的技术,他们还不愿意,说刚来上班,想先把工作干好,工作有什么好干的,没脑子,活该找不到对象。总之,在高局的数落下,单位没一个“好人”。

    遇到高局对单位某些人的“数落”,我一般会辩白几句,对于领导,我了解不多,但总体上感觉尹局、赵局、王局还不错,都是干事业的人,多干点事总是好的,对于我们总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我们得到多方面的锻炼。同事小王人家两口子感情挺好的,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挺不错。小李比较有才,很多作品在报刊上发表了。小路、小田毕竟刚来上班,工作上要学的东西也不少,暂时没什么精力,并且还没找对象,那可是人生大事。但我的这些解释好像没什么卵用。高局还是津津乐道地给“差评”,于是我就以沉默应对,有时让自己走个神想想其他的事。

    我之后在想高局为什么会给我说这么多呢?也许是在他最失落的时候我仍站在他身边的缘故吧。四年前因为市里的一个政策,高局被闲置了,没有了实权,当时他挺失落的。作为他的分管下属,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很多权力没有了,他的办公室就成了冷落之地,很多人都不再找他。算是知恩图报吧,觉得高局对我还不错,人不能那么势利,于是还一如既往地把他当直接领导看待,有些什么事情还是向他汇报一下。或许高局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自然对我就有几分亲近。

    什么事情就怕在“局”中。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你身处局中时,你会轻易被很多表象迷惑,从而丧失你的判断标准。

    但最近很奇怪,高局对以往他给“差评”的人,突然热情起来,大老远喊他们的名字,问东问西,时不时还会体贴地问候:“你们太辛苦了”“任务太重了”“怎么来的啊?路上堵车吗?”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他对待那些人的语气,满含激动,异常兴奋,像见到了八百年没有见到的亲人。真是莫名其妙,我百思不得其解。

    与高局态度相伴而来的,是我在单位的处境越发难过,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知道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但我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呢?

    一切还得从那次出差说起。

    去年三月,单位去外地出差,领导和中层去的。一把手因为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没有住我们所在的宾馆。剩下的人中,就数高局级别最高。高局那几天特别扬眉吐气,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白天办公,晚饭过后,大家相约去街上走走。

    那几天,高局特别膨胀,不止一次沾沾自喜地说,你们没有看出来吗,单位谁说了算,我不是一把手,但实际上就是一把手,单位所有事情哪件事不是按照我的意思办的。我感觉高局说这话很不妥。这又和我印象中的高局“淡泊名利”大相径庭,让我心生疑窦。

    之前高局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他对权、钱和名都毫不在意,他说:“小张,你要多注意观察,看大家都是在干什么呢?不要光想着工作。工作算什么。你没见老尹在干嘛了。你看他几年忙活的,单位天天忙呵呵的,但你没发现很多事情都是在给他忙吗。他啥也没耽搁。他图名,很多事情他为的是他的名。再看赵局,他在忙钱,你别看他整天好像很干劲十足的样子,哪件事情、哪个活动,他没有从中取利,无利不起早,你们傻乎乎地觉得他很好。你再看王局,是极图名又图利,精明得很,好像很敬业,解单位所困,整天去市委领导跟前叫苦卖乖,实际上为自己,混脸熟,希望早早提拔走人。只有我是不图名不图利,那天楼上秦主任还说我,老高,你天天教导年轻人,是图啥了。说实话,我啥也不图。当官有啥,你没见我们小区那些退了休的干部,在位时趾高气扬,退休后好多人见他爱理不理,他们那个失落啊。有啥意思。所以,没啥可图的。我倒真愿意不进公务员队伍,还去我原来的中学教书。”对于高局对其他领导的评价,我不置可否。但对于高局,我从内心里佩服,看来他是真看透、想明白了。是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也会选择还去教书吧。古代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曾几何时,我也想远离是是非非,回到学校的桃花源。但很多事情,已经时过境迁了,尤其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已。

    我欣赏在这个浮躁的时代仍然能够心如止水、不受侵扰的人。在纷纷扰扰的尘俗世界里,做一个内心丰富、不随流俗、自得其乐的人,这样的境界很难达到,但高局好像做到了,所以,我内心是很佩服高局的,觉得他是一个高人。

    但他“不是一把手,胜似一把手”的狂傲让我多少对他有些不认识。

    真正让我对高局大失所望的是出差临走的前一天夜晚,老乡请吃饭,单位的人都去了。当时老乡找了几辆车去宾馆接我们。高局张罗小姚和我和他坐一辆车。席间,高局一直在讲他的辉煌经历,说他曾经在以前的单位如何风光,想当年他任办公室主任的时候,局长、副局长都得听他的。办公室主任能做到那个份上,全市估计也没几个了。他的这个典故,我已经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每次喝酒都要提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再提起,有意思吗?

    席间大家敬酒,高局一直抬举小姚,说小姚是办公室主任,办公室主任怎么能不喝酒呢。于是几个老乡就去敬小姚,小姚喝多了,高局也喝多了。走的时候,大家说来的时候坐哪辆车走的时候还坐哪辆车,自然我和高局、小姚一辆车回去。一把手一再说招呼好他们,我自然领命。

    回到宾馆。我搀扶两人下车,两个人挨着站立,小姚只是呵呵地傻笑,高局紧挨着小姚,没有走动的意思。我扶着两人进去。两个人紧靠着,我站在边上,扶着一个,扯着一个,生怕两个人都栽倒了。到了楼上,高局说没拿房卡,小姚傻笑着不说话,于是我去电梯口打电话让服务员来开门,打完电话回去,看到小姚已经倒在了高局的怀里,高局搂着小姚,在墙边站立。我心想,真喝多了。赶快把他们送回房间吧。

    服务员好不容易来了,到后问东问西,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房间号是多少,我一一解释,服务员走到高局的房门口,正准备去打开高局的门,突然高局一挥手“不用了,不用开了,开这个。”说着用手指着隔壁小姚的房间门,我感觉不妥,心想各回各的房间,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但高局执意要去小姚的房间,我也没办法,只能让服务员开小姚的房门。

    开了门,高局搂着小姚进房间,站到床边,我隐约听到一句什么情人。我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时高局把小姚放床上了。随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盯着小姚,直说:“小姚喝多了,喝多了。”

    当时我很不自在,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办。高局站起身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了。之后又坐回到沙发上。我想让高局离开,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在想,要不我走吧。站这里真别扭。但如果两个人真喝多了,我把两个人都丢下,是不是有点不仗义。小姚虽然平时和我交集不多,但好歹都是同事,况我又年长她几岁,如果我有个妹妹遇到这种情况,凭心而论,我会希望她的同事帮她一把。想到这里,我觉得还是应该留下来。

    但对于高局,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很有原则、很有大局观念、很正派的人。但这天的举动让我很失望。

    我正疑惑间,高局又站了起来,说小姚躺的姿势不舒服,要把她摆正。她喊“小姚、小姚”,小姚眯着眼看了看,又闭上了,眼上一直挂着笑。高局就去拉她,用手不住轻拍小姚的脸。我还没来及去帮忙,高局已经把小姚整个抱起来了,突然小姚的身体压向高局,高局整个躺在了床边的沙发上。我赶紧去帮忙,高局直摆手“不用,不用”。我再看时,高局直挺挺地趟在斜式的沙发上,小姚直挺挺地躺在高局身上。高局用手抚摸着小敏的背。

    我站在房间中间,不知该怎么办,脑子里乱得很!之后我曾后悔,当时我应该出去才对。但我为什么不出去呢?迂腐的我还在疑惑他们两个人到底喝醉了没有?小姚到底醉了没有?如果没有醉,我退出去是应该的。但如果他们真醉了呢?或者说小姚真醉了呢?那我退出去,真发生了点什么,别人会怎么议论我,说我落井下石,见畏难不救,我不想惹这麻烦,同时我想到如果真发生了点什么,小姚该怎么办?她孩子才三岁,她老公如果知道了,她的家庭就完了。高局呢。马上退休,难道能够因为一时冲动毁了一世英名吗。我得为他们负责。虽是这样想,但站在那里,我如立针毡。

    这时,想起了敲门声。同事回来了,过来问问什么情况。我准备去开门,但他们的样子实在不好看。我想趁这个机会把小姚扶到床上,然后去开门。“不要开!”高局高声说道。我说:“开开吧!”说着向沙发方向走了两步,但高局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又走到门边,高局还是不让开,并高声说:“你不想让小姚做人了吧!”

    我能怎样,如果高局不放手,这种姿势我怎么开?开门就是给他们两个人难堪。外面同事问:“没事吧?”我说:“没事”。后来他就走开了。

    那天的我是木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找一个十分稳妥的处理方式,但始终没有找到。

    我盯着地板发呆,不知身在何处。高局和小姚还在沙发上躺着。我现在已经没有内心的挣扎了,只是感觉很悲哀,一种无法言传的悲哀袭上心头,我也奇怪我悲哀什么,悲哀于对人的认知何等浅薄与片面,悲哀于自己做什么事都想找到一个既不伤人也不伤己的万全之策,但每每既伤人又伤己的愚蠢与怯懦。

    “小姚不会出什么事吧?”高局貌似紧张地说道,但从他的语气里我丝毫感觉不出关心,好像有一种假意关心的虚伪。我说:“应该没事吧。”“她手脚冰凉。不会出事吧!”我已经听不进高局的话了,脑中一片浆糊。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是赵局,赵局听刚才的同事说高局在小姚房间,也过来了。“不要开门!”高局又高声说道。“还不开?是赵局。”我有些不满意了。

    高局又僵持了一会儿,慢慢把小敏的脚放在了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将小姚放在了床上。高局给小姚盖上被子,我给赵局开了门。

    高局在小姚房间又待了十几分钟,其间不断地说小姚不会出事吧,但我总觉得他的关心多少有些虚张声势,好像是在掩饰什么。他一会摸摸小姚的脸,一会搓搓小姚的手,每一刻消停。后来小姚同屋的人回来了,我们都回去了。

    之后高局在他房间和几个同事又说了好半天的话,说喝酒,说工作,这时我才彻底认识到,他没喝醉。

    出差回来的路上,高局貌似无意地说:“出差的事回来谁也不要说啊,对家人也不要说。”车上的人都没有说话。

    之后我被市里抽调,半年不在单位。其间,市里有一次评优,这是市里第一次对优秀干部给予奖励,我得票最多,占比75%,小姚占比25%,理所当然我是最佳人选,但高局突然跳出来了,说“小姚工作很努力,应该给小姚”。最终结果,我的名额取消,给了小姚。

    这个结果没人给我解释,其他单位知道情况的告的我。我当时还是将高局当良师益友看的,现在想来,即便出差那事让我看到高局的另一面,但我还是没有太放在心上,想着是一时冲动,还把他当良师益友看待。我问高局知道这件事吗。高局说,“小姚的是选出来的”。我一时语塞,难道我的就不是选出来的吗。况我的票数远远超出她许多。

    单位风气很诡异,好像突然所有的舆论导向都指向了我,说我不知好歹,说领导以前把那么多荣誉都给我了,我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我很气不过,嫉妒心也太强了吧。我干活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呢。之前单位没人干活,哪件事不是我牵头干。我加班加点干活的时候,你们都老婆孩子热炕头幸福着呢吧。

    一次去外单位办事,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对我说,兄弟你太实在了,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我以前将高局当良师益友看,这个朋友是知道的,因为一次他们单位想调我过去,我当时不知该不该去,曾私下征求过高局的意见,高局说不建议我去。电话中我告诉他不要对别人说,我再想想。但第二天他就对那个单位的领导说了,说不要让我去,说让我去就是害了我。闹得想介绍我去他们单位的人很被动。当时我叫苦连连,但事情过去后,我好像就给忘了,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吗,所以下次再受伤也很正常。这次,他出于对我的关心,对我说到了他无意中听到的话,高局和纪委一位领导关系不错,当时纪委想调我过去,但高局说我和单位一把手处不好关系。我听到后,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恶心。

    我把高局当良师益友看,他把当什么,当成一个傻子还是蠢货。我知道,职场中没有情意,只有利益。但为什么我还是总是被一些虚伪的善意迷惑视听。

    我已经无话可说,我不知该如何去和高局相处,看到他貌似和善的笑容,我感到厌恶至极。我开始有意回避他,疏远他。除了工作和楼道里碰到,我不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我的这位“良师益友”已经急不可耐,开始对我“开炮”。工作安排时,有意无意地排挤打压我。单位已经形成了一股很微妙的氛围。高局踌躇满志,和一群他以前认为“不入流”的人打得火热!我很奇怪,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已经出离愤怒了,但我必须隐忍。高局几十年的道行岂是我这个小虾米斗得过的。我忍!

    在那次明目张胆地对我“开火”之后,高局好像突然冷下来了,不再去其他办公室串门,不怎么去小姚办公室“坐坐”。其实那次对我“开火”,我不能辩解,因为高局的策略我一下子就了解了。他在挑拨我与小米的矛盾。在矛盾重重的单位关系中,小米属于和我关系还可以的人。估计高局看到了这一点,我在单位已经势单力孤,小米属于还会偶尔去我办公室坐坐的一个人。我不能表态,因为我一说话,要么就给高局以我不愿干工作的口实,要么就是感觉是在和小米争利益。

    我内心闪现一个念头:好阴险的招数。我压了压内心的愤怒和不屑,没有说话。

    过了没两天,小米突然对我说:“你赶快看看哪个单位有空缺,走了吧。”我莫名其妙:啥意思?小米说,你走了,就给小田腾出空缺了。我感到莫名其妙,“小田刚考上没多久,提拔也得两三年之后了。”小米笑了笑:“你走了,小姚就能提了。”之后又说到赵局也应该走。“你和赵局走后,下面的人就都有机会了。”

    好有意思!不用猜,谁是幕后指使?高局!联想到近一年高局对我白一出黑一出的冷言冷语,加上高局平时对赵局的颇多微词,甚至几次吃饭当着我们几个同事的面说赵局如何如何。

    明年高局就要退休了,他退休后,人事上就会有所变化。但小米根本不提高局退休的事,而直说我和赵局,让大家觉得就是我们两个人在挡大家的道。好有意思!

    我吸了一口冷气,高局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高局的转变,我感觉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好像也有一定道理。出差的事已是很好的明证。难道他想在退休之前为某些人铺平道路?搞笑?他以为组织部是他开的?

    周五了,明后天休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一般不再加班,正常下班。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打了几个电话,耽搁了一个小时。准备走时,发现杯中的茶叶需要倒掉,要不然经过两天该泡臭了。经过小姚办公室门口,听到高局在里面。这时才发现单位就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突然好像回到了出差的那个夜晚,心中闪现一个念头:我得赶快离开!于是快速跑回办公室,风卷残云般收拾好东西,飞奔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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