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大帝的丰碑
年轻的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小亚细亚,埃及,美索不达米亚,深入到中亚和印度次大陆,建立起史上空前之庞大疆域。为了纪念他的非凡功绩,建筑师Dinocrates of Rhodes提议为他建造一座无以伦比的纪念物。据记载,他选择在希腊的圣山 Mount athoes,将整座山峰的一面雕凿出亚历山大的全身像。亚历山大没采纳他的计划,而选择在地中海沿岸建立一座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城市,就是今天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可惜Dinocrates 的记载只有只言片语,我们无缘目睹他的宏伟构思。而亚历山大城建立起来,成为当时人类文化的中心。亚历山大图书馆,亚历山大灯塔,这些曾经的奇迹矗立在地中海岸,无时无刻不在提示着人们大帝的荣耀。
爱琴海北岸有三座半岛,仿佛波塞冬的三叉戟一般,向东南斜插入爱琴海中。 最东面的就是Athos半岛。Mount Athos 位于Athos半岛的最南端,除西北方向,山的四周都是海。山有两千多米高,行船在海面上,高耸的 Mount Athos 远远就可以望见。Mount Athos 是希腊的一座圣山。在古希腊神话中,巨人Athos朝波塞冬投掷巨石,其中一块掉落在爱琴海中,形成了这座山峰,于是人们就称其为Mount Athos。另一个说法是说波塞冬将巨人Athos打败,然后将其埋葬在这座山下。现在的Athos半岛是著名的东正教圣地,二十几所修道院散布其中。最为人们熟知的是这里禁止任何女性踏足。
十七世纪,建筑师 Johann Bernhard Fischer von Gerlach 依据Dinocrates 的描述,构思了自己的设计。英武健美的亚历山大倚山而坐,右臂舒展罩住一处泉眼,左臂弯垂将一座半山小镇荫护其下。泉水从他身前流转到小镇,最后汇聚成瀑布倾入大海。同时代的绘画中还有其他的版本,无论哪个版本,都蔚为壮观。可以想象一个古希腊人乘船行驶在辽阔的爱琴海上,亚历山大的身形远远就凸显在天际线边。驶近时,巍峨的亚历山大大帝像山一样矗立于他面前的茫茫海面之上,那种摄人的震憾恐怕令人无法用言语表达。
古典文明时代是神和人共处的时代。庞大的建筑和雕像,都是献祭给天上的神明和人间的君王的。对未知世界充满敬畏的人类创造出神祗,用丰厚的牺牲虔诚地祭拜,用不朽的神话传颂着神的威严。他们不仅期盼得到神明的保佑,还充满对神的向往。那也是个英雄的时代,君王英雄的传奇被人们世代传颂,他们已几近于神的化身。那个时代,人界和神界的边界很模糊,神可以降身为人间的王,人间的王可以晋升到神。人们希望借助特殊的方式和仪式,打破神界和人界的藩篱,从而跃升到天界。他们建造宏大的陵墓,神庙,雕像,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神的庇护,还展示着比肩神界的雄心。正如巴比伦塔传说所揭示的人类野心一样,那个时代的气质融合着虔诚和雄心。
自从一神教兴起后,人类步入了神的时代。神高高在上,人在神面前渺小而卑微,只能做谦卑的侍从。神界与人界的鸿沟不可逾越,神是凡人永远不能企及的。人类褪去了以往开阔的胸襟和气度,慢慢转向内敛和谦卑。被抽去了野性的人类,其建筑,雕塑和绘画,不再有古代人那种质朴和雄壮,转向对繁复细节的关注,对繁琐仪式的追求。这个时代的艺术充满了神秘和驯从的色彩。人们再没有追逐神界的雄心。虽然华夏文明从未进入神的时代,但也经历了相似的转变。汉唐气象,自宋以降就不曾再现。
文艺复兴之后,神终被拉下了神坛,世界进入了人的时代。人类拥有了逻辑和科学的利器,不再惶恐地畏惧和顺从于神的威严。我们也不再需要君王和英雄,每个人都是自我的君王。抛去敬畏和虔诚的人们,欢欣地追逐着个体的自由和享受。他们的野心也彻底地释放,雄心壮志满怀地改造这世界。这是个世俗的时代,这是个功能的时代,这也是不需要崇高的年代。
依托科学技术,当代文明中各式各样巨大的公共建筑,摩天大楼,桥梁,水坝层出不穷。虽然其体量远超古代,可是都是功能性的建筑,缺失了背后的文化支撑。尽管人们赋予其许多象征符号,可往往都是牵强附会,不复古典文明中的具象。同时这些建筑缺少周围环境的烘托,皆是同类重复。或可说是类似鹤立鸡群,但绝不是巍巍乎独立,是其一而不是唯一。当代的建筑都不可能复制古典文明的那种气势。
恰恰是古代文明的特质,那种试图连接神界和人界的意愿,那种雄心和虔诚的复合,造就了恢宏的艺术气质。古典气势首先是精神,那些神庙, 雕像,陵墓不是孤立的存在,它们都和神和王联系,他们的传说耳熟能详,人们内心自发地满怀敬畏。气势其次是地理形势。神庙,雕像,陵墓大多建立在山巅,旷野,沙漠,海边,壮阔的天地是其背景,营造烘托出惊人气势。如同矗立在奥利匹亚山巅的宙斯神像,如同矗立在荒芜的沙漠之上金字塔,四眼望去,别无他物。又有如南京中山陵,四周有山势环绕,上升陡峭的陵道烘托出静穆的气势。气势最后是体量。古人认为只有庞大的体量才能与神和王相配。艺术造型简洁而线条有力,细节质朴而不繁复,注重远观的效果。我们生活在人性的时代,多元的艺术井喷纷呈,一波接着一波地转瞬变换。建筑雕塑绘画音乐多是标新立异,个性极致呈现,其中鱼龙混杂良莠难辨。我们不带任何敬意地,怀着游客式的猎奇,任意消费着,随时抛弃替换。诚然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本也无可厚非,或许其间不乏有化龙之鲤,但是再也无法重现古典文明的那种独特气质。有时我禁不住怀着些许恶意猜想,这世上众多美好的事物往往只能被少数人感受,感动和感悟,或许这就是人类无法逾越的藩篱。
我心目中总萦绕着一幅画面。希罗多德怀抱无限的憧憬和期盼,经过漫长的路途,终于来到漫漫沙漠里传说中法老的金字塔,那一刻他被天地间苍茫如虹的气势深深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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