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决定开始写乡愁时,我就知道,这是对我观影能力的极大考验。因为对于我来说,塔可夫斯基还是显得过于艰涩。受到知识底蕴的影响,他影像中蕴含的哲学思考和宗教感情是我无法完全掌控的,因此,我只能抽取乡愁中的一些片断,来感受塔可夫斯基悲天悯人的人文气质。
关于乡愁--- 其实对于主人公Gortchakov和塔可夫斯基来说,乡愁并不仅仅是对于故乡俄国的思恋,而是一种有关过去与家园的审美情愫,是人类的某种情感需求和精神冲动。因为我们知道,现代人在一定程度上是疏离了家甚至是失落了家园的。道格拉斯在《家的观念:一种空间》中认为,传统意义上的家是一种特殊的空间形式,并具有时间的延展性,因此具有某种记忆的功能。而在现代社会 ,人类流动性的加强造成了空间形式的丧失,而现代意义上的家,已经蜕变为一种符号化和数码化的象征,一个户籍号码,一份档案,就是现代家园。利奥塔就认为,从家园到大都会的转变,意味着人类诗意化田园化生活丧失,取而代之的是工具理性的技术场所。所谓乡愁,其实就是怀旧,是归属感丧失的一种焦虑,是对诗意生活的一种向往。因此,影片中疯子Domenico对于全家人的囚禁,其实就是对于家园式的空间形式的强制强化。其实,如果进行深度探究,所谓乡愁的产生,就是吉登斯所谓的与传统的断裂,我们知道,速度是形成我们感受生活与历史的重要因素,在前现代时代,人类社会运行的速度并不快,因此人类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把握历史与传统,从而形成个人完整的历史经验与传统规则。但在现代性的冲击下,速度不断加速为极速,极速带给我们的是陌生事物不断涌现所带来的眩晕,这造成了现代人心理上的恐惧感与紧迫感。我们不得不不断调整自身来适应外部的高速世界,从而丧失了感受外部世界的能力,诗意化的生存也同时丧失。就像片中Domenico所说,我们脑袋中装满了污水管道,墙壁和福利文书,让昆虫的鸣叫进来吧。同时极速的生活也造成了个人历史的断裂,个人再也无法完整重构个人历史,人的经验传统都成为了碎片(鲍曼)。主人公Gortchakov不断的回忆,但都是碎片化而无法把握的。这样一来,相对于前现代,人类社会的进步并没有使人类更加自由,被迫跟从客体的变化使得自主性不断丧失,人类在把握自身,他人与世界上越来越力不从心。因此,塔氏的乡愁其实就是对于传统诗意田园生活的眷恋。
关于疯子Domenico--- 对于塔可夫斯基来说,疯子Domenico就是真理的代言人。他是理性世界的非理性,长久以来,疯癫由于暗含的非理性一直被理性世界所排斥,疯癫的语言被认为是可笑而无意义的。但是,塔可夫斯基却将疯癫的论述看作真理。这是因为,理性世界的突出特点就是规则化,而规则化来源于权力的运作,而论说作为语言,其实也被规则化了。因此,理性世界的正常语言实际是千百年来权力运作的产物,用这样语言论说的真理就是权力的产物,而疯癫的语言由于没有被规则化,,其中却隐藏着真理。影片中的Domenico虽然生活在现代社会,但却如塔可夫斯基所说的那样诗意的生活着,骑自行车,住破烂的房屋,对贝多芬的喜爱,都是其对生活的自主体验。
关于艺术与宗教---其实对于塔可夫斯基来说,它可能并不需要某种固定形式的宗教来拯救人类 他只是对于理性社会的背信弃义而不满,基督教直接催生了代表理性的资产阶级,但当资产阶级羽翼丰满时,他却抛弃了宗教,理性世界显然没有处理好与宗教的关系,这直接导致了今日的恶果。当疯子Domenico在罗马的广场上自焚时,他并不是祈求回到中世纪那种宗教统治时代,而只是感慨现代社会的信仰缺乏所造成的精神灾难,这样的精神灾难导致了诗意生活的丢失,因此,他需要的只是精神上的弥赛亚,而宗教信仰与艺术都能达到这个目的。所以,当Domenico在广场上高呼,让我们回到错误的地方时。塔可夫斯基显然有了重建宗教与理性关系的壮志雄心。影片结尾,当Gortchakov意象化的诗意的生活时,我们会说,塔可夫斯基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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