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走了

      今天上午哥哥发来消息说远在老家的八叔于昨晚夜里走了，我一时间还有点难以置信。我已经好多年没回过老家了，不知道现在的八叔变成了什么样子，记忆中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

      从我记事开始，我见到的八叔好像就是个中老年人，他总是穿一身藏蓝色的中山装，戴一顶和他衣服同色的有沿的八角帽。他走路的时候随着季节的不同，双手放的位置也不同。冬天的时候总喜欢捅着双手，就是把两只手分别放进另一只手的袖筒子里。其它季节大多数时候总喜欢双手背在后面，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他背略微有点驼，两条腿走起路来像两个圆弧轮流一前一后，就是人常说的罗圈腿。他皮肤有点黑，大大的眼睛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浓黑的眉毛里夹杂着几根超出其他眉毛长度很多的眉毛，看上去显的更有威严。他的牙齿长的大而有点黄，不知道是人们常说的四环素牙，还是抽烟抽多了的缘故。那时候他是老家村子里的村长，他虽然看上去并不凶，但我们小孩子都还是有点怕他。大多数时候都只敢跟在他后面，所以更多的时候看到的是他的后背，和他那走起路来的一双明显的罗圈腿。

      记忆中和八叔打交道的时候屈指可数不，毕竟那时候我还小。只有一件事至今记忆深刻，也是从那件事开始，我更加的害怕八叔和不敢面对八叔了。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被一群小伙伴喊着去摘杏子，那时山上总会有一些杏树，也没有说谁家的，没有人管，所以小伙伴们总是会在杏子黄了的季节时不时的会摘一些吃。我很少会加入他们，因为我不会爬树，对杏子也没有特别的爱好。那时候的杏树都特别高，会爬树的都是快速爬上去摘一点就下来了。而我那次却鬼使神差的被小伙伴们一喊就跟着去了，到了杏树下面，看着金黄色的杏子挂在高高的树枝上，再看那高大的杏树，都有点望而生畏，只有站在树下看大家摘的份了。如果有小伙伴扔下来一个我便去接，有时候也会接不住而摔的稀烂，那个杏子就当是贡献给土地了。小伙伴们在一起做一件事，大多时候也都是因为好玩，而并不是本身有多馋那杏子。

      正当我们都玩的很开心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一声喊，有一个人正向杏树这边跑过来，我吓的手里的杏子都掉到了地上，树上的小伙伴们也快速的从树上溜了下来。因为溜的太快，穿的裤子又有点宽，所以有些人的腿都被那粗壮的老树皮蹭破了，而有些人的裤子则被树皮给挂烂了。大家四散里跑开了，边跑边往后看，才发现向我们追过来的那个人正是八叔。他手里拿着铁锹，边追我们嘴里边骂着，但毕竟他年纪大了，怎么可能跑的过一群小孩。我们一群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估计八叔也跑累了，停止了追赶，我们也是确定“安全”了才停了下来。大家刚才也是着实被吓到了，面面相觑，对摘到的仅有的几个杏子也没有人想着要吃。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两个杏子，但却都仿佛握着一两枚定时炸弹，恨不得能扔多远有多远。

      虽然八叔至始至终也没能追上我们，但我总感觉至少他是认出了我，我那个时候比较胖，也不喜欢运动，更不适合漫山遍野的奔跑，我是所有小伙伴们里面跑的最慢，落在最后面的人，所以我确信八叔是认出了我的。有时候也在想他没有再追，是不是怕真的追上我又吓到我，我当时确实也挺害怕的。不但害怕而且觉的特别不好意思，也有点后悔自己那天的鬼使神差。晚上回家前老担心八叔是不是会把这事告诉我父母，如果父母知道了肯定会严厉的批评我。如果再让其他人知道，那我岂不是更尴尬，想到这里晚上吓的都有点不敢回家，在大门口站了很久确认家里没有八叔的声音，才走了进去，最后发现八叔也压根没有去找父母。

      从那天开始每次在路上见到八叔，我更加想要躲在他后面，总是怕他会提起那件事。偶尔他也会和我打招呼，可我总是被吓一跳，仿佛他要兴师问罪，找我算账似的。就这样一直到我上中学，见八叔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件事也慢慢的淡忘了。现在想来，他那时候应该是没有认出我的。

      再后来随着不断的升学，上班，走的越来越远，到现在几乎几年都回不了一趟老家。我想不起上次回老家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还去看过他，他已经不再是村长了。他的样子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背比以前弯的更厉害了。去年父母回老家，原本也计划陪他们一同前往，可因为工作的关系，最后还是未能成行，就只有姐姐和弟弟陪同回去了。

      父母从老家回来后，我还问起八叔，他们说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不过干活还是老样子，总闲不住。我还想着有机会回去再去看他，没想到他却这么快就走了。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可在我的记忆中他仿佛始终都停留在五六十岁，而且永远都会五六十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