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我读小学,我妈决定带我去矫牙。那个年头牙医行业还不吃香,乡镇卫生所牙科服务只限于拔牙,县城牙科技术也还不够完善,于是我妈决定带我到K市矫牙。
课间,我妈来学校叫我,向老师再三请求,给老师展示我的一口牙齿,强调问题的严重性——严重影响了美观。老师对我妈的小题大做感到不解。“我们要去县城矫牙吗。” 我问我妈,“这年头,你没听说拔牙都能要人命的,县城那水平怎么能看好你的牙齿。”我对着镜子看了看我的牙齿,其实也没太大问题,只是“多了”两颗虎牙而已。我换牙的时候两颗牙齿一起拔,没想到先长出来的牙齿把两个空位都占满,于是我的虎牙就被挤到上面去了,而且两颗虎牙都如此。因为它,我妈总说我的牙齿像僵尸牙。“哪有牙齿长三排。”我妈一边勾着毛衣一边说。
听说K市医疗水平不错,大人有病都往K市跑。就是离我们这里远了点,七绕八绕,转几趟大巴才能到,而且车少,错过一趟下一趟不知要等几个钟头。我妈带我来到K市,K市是个工业化城市,天总是灰蒙蒙的,一个个像烟囱一样高大的柱型建筑拔地而起,插入蓝天。我妈带我去了几个大医院,没一个牙科诊室敢收我,医生说话模棱两可,“啊呀,她这个牙齿很特殊,我们这里没处理过这种齿型啊……”最后有一个医院的牙科诊室说可以矫正,要五千块钱,每个月要来换一次钢丝。我妈价也没讲价就同意了,“医院是个不讲价的地方。”
不久,我的牙齿上就镶上了一朵朵银色的小梅花。麻醉没过,感觉自己的脸肿的像个气球,“妈,我脸好肿。”“不肿不肿。”我妈吃饭,我喝粥,本来就难喝的粥竟然一口都没法吃下去。回去以后,硬的东西都不能嚼,花生不能吃,甘蔗要切成丁,骨头啃不了,瘦肉得跺碎。
每个月都是我爸爸带我去换钢丝,坐车的痛苦让我从来没想过逗留,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大人则是为了经济,赶最早的车,争取晚饭前回家。这里的牙科诊室挤满了人,医院有时会让路远的人先看,有一次,我们来的晚被耽搁了,没赶上最后一趟大巴。爸爸只带了两百块钱,只够我们的路费,便宜的供销社人满为患。我跟着爸爸在街上乱逛, 我问爸爸:“我们是不是要睡大街了,今天回不去怎么办。爸爸嬉皮笑脸的说:“要不我把你卖了我自己回去。”爸爸说完一个劲呵呵傻笑。“你敢卖我我告诉我妈。”说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姐姐跪在大街上,她跪的纸上写着“求好心人借我五角钱打个电话,谢谢。”我记得她从上个月就跪到了现在,在K市奔走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人会停下来看她一眼,很久才看到一个好心人蹲下来向她询问。“爸,我们去哪。”我跟着我爸爸没有目的的走,离城中心越来越远。“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事
我们沿着铁路走啊走,“爸,还有多远啊。”“还有两公里就到了。”来到一处停着火车的铁轨前,有个老人站在站台,我爸爸上去询问了几句。走的时候那人还跟爸爸交代了一句:“这车不能坐人的啊。”爸爸带着我沿着铁轨一直走,火车一截接一截长的没有尽头,突然爸爸停下对我说,“快点上去。”我才有半个车厢高,我踩着杆子,我爸爸在下面把我抽上车厢,我又从两米高的地方跳下去。然后我爸爸又翻了进来。这是空车厢,车厢很长,堆了些煤炭,但还有很大的空间,我爸爸叫我悄悄的别说话,火车要走了。果真有人在外面用工具敲了敲车厢。然后长长的“呜”的一声,这火车“哐哧哐哧”的走了起来,这种惊心动魄的瞬间让我感到刺激,我觉得自己就像电视里的冒险家,或者探险英雄,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业。回去以后,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别人:“我是偷坐过火车的人,你们谁有过这种经历。”
小事
火车晃啊晃,天黑了下来,没有顶的车厢里有一点冷。爸爸在车厢里悠闲的做着体转运动,“动起来就不冷了。”我站在车上看着车厢上面的树,山,一排排往后移,下一秒向你放映的决定是你想不到的景象,比如,山洞,钻火车洞的时候,我就会抓住爸爸的手,因为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连车厢都看不见,感觉不到自己站在哪里。但在这黑暗里有你想不到的东西——萤火虫。我平生第一次见萤火虫就是在这些山洞里,我激动不已,觉得自己的冒险故事又变成了童话故事。我爱上了过山洞,山洞很长,每个山洞都有很多萤火虫,萤火虫比星星好看,它成群结队,灵动自然,指甲片那么大的暖黄色光一闪一闪,一条条光亮的曲线从我的头顶跳跃舞动着离去,这些萤火虫点亮了山洞,也点亮了我童年的一角。每到一个站车就会停下来,“爸,这车开到哪啊,我们会不会坐去其他地方了。” “待会儿到了我自己下站,让它把你拉到其他地方。”爸爸哈哈大笑。我也不怕,反正有我爸爸在,去哪我都不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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