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人情同手足的朋友,我们尊之为兄的德韶者,刚及半百,便痛失爱人。此前没有告诉任何一个朋友,一切尘埃落定了,今天才告知亲友。
此消息真如晴天霹雳,把我们都震懵了。更像猝不及防的一顿老拳,打过了,没缓过来,缓过来后觉得倍加疼痛。
从此去那座美丽的城市,再也看不见她了,再也没有她的周全照顾和温柔以待了。那个不多言不多语,见人总是一抹微笑的嫂子,那个身材高大,一向体格健壮的嫂子,那个无论生活有多窘迫也从不言一声苦,有多富裕也依然节俭的嫂子,那个还比较注意养生的嫂子……只几个月的时间,便悄然而去。一如她的为人,像野菊花般悄然生长开放,也悄然凋谢,不愿意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不愿意惊扰任何人,只自开自谢,笑而不言。
从此我去便再也没有她了,她的气味会一直在那收拾得井井有条的三室两厅里,她的踪迹也一直会在那小小的一方天井里,她的声音一定经久回荡在每一个空间里……可是我去便确乎找不到她了,我摸不着她,也无法跟她对话,只能循着她的活动路线,叠印上她的手印,每一样东西拿起的,都是她曾拿过的,覆盖的,都是她的体温,且这温暖是一辈子不散的!
从此,那个家,大哥若出去,她会留守,孩子若回家,她会欣慰。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在,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她在就是家,她在,我们去就觉得那也是我们的家。生前她一直让所有去的朋友都宾至如归的。
我泪流成河。
下次去,她会依然在厨房里忙这忙那吗?下次去,依然会帮我的孩子搽治疗蚊虫叮咬的药水吗?下次去,会依然帮我们备好出去玩的食物和水吗?下次去,我们无聊了,找了弟弟妹妹来凑桌子打牌,三缺一的时候,她会来补充吗?我若回来,她会依然一大早拖着我的箱子,在晨风中陪我等车,跟我介绍周围的地形吗?还有还有……
她说,来玩啊。我说,忙!
我只是不想总去打扰她,让她操心。其实我很喜欢那座城市,很喜欢在她家的感觉。现在去,我知道,她必不理我了。
爱人未跟我成家时,她的家曾经是我爱人一呆多天的落脚点。爱人与朋友,两人在家煮一大锅螃蟹或者螺蛳,吃得一桌子的狼狈,等她回来收拾。她乐此不疲,无一句怨言。他们经常念叨那回不去的快乐——贫穷却好友相依相伴的快乐。及至都成家了,为了生活分飞南北,便再少有一聚多天的闲暇逸趣。可是再见面,生活在大城里的她依然没变,依然朴素而热情。
她告诉说,在大城市,找工作并不难,但薪水一样不高,就做做补贴补贴家用吧,不管时间多长,反正没有在乡下那么苦。她说,她又换了一处打工,在花店呢,不仅天天闻见花香,还学了好多插花艺术……她总是吃苦耐劳也总是乐观的一个人。
可是她在我们根本预料不到的时候去了,才半百,孩子才要大学毕业呢,含饴弄孙的日子还不曾经历呢。虽然她临去时很是满足和感恩她所有的亲人们对她的照顾。她说,她是幸福的,死而无憾。我知道,这是安慰留下来的亲人们。谁舍得与相伴半生的老伴永别?谁舍得未成家立业的孩子无母可依?树枝折了一半,风雨相侵会猛烈些啊!
朋友说,从此一个人,走哪儿不再要牵挂了。其声至凄,其言至悲。
我泪流成河。
白头鸳鸯失伴飞,尚且悲痛至极,何况还未白头!
往后的往后,大哥,谁念西风独自凉;往后的往后,定是满眼春风百事非!
往后的往后,大哥将图念:“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伤神。”“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他们的孩子,昔去门前依依送,今无母牵去影单。往后的往后,归家门前再无慈母盼,唯梦中执手相问多……
我不敢再想——她前年还说有空来我家的,如今,诺言被蛛网捕捉去了,从此蒙尘,而她,再也不知我家东南西北向了。真是一想一泫然,一念一长息……
我与爱人相对坐,泪眼婆娑哽无言。我俩尚能互作伴,大哥今后谁相怜。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致我亲爱的嫂子。留你不住,只盼此去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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