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跄的青春.jpg
文/一叶苦艾
三房两厅的居室，很干净，洁白的地板一尘不染。客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史勇、韩凌峰三人都在厨房里忙碌着，李涛过去和他们打招呼。李涛看了看房间，清一色的地铺，地面上铺一张劣质床垫。
开始吃饭，人还是那些人，气氛还算热烈，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在学校时的感觉了。
韩凌峰依旧那样疯，史勇倒是多了几分持重，汪宇平似乎没甚变化，但他眉宇间透着隐忧。
第二天早餐是白米稀饭就清炒空心菜，没见他们去上班，史勇、韩凌峰躺在地铺上胡天海地吹牛聊天。中饭和昨天刚来时天壤之别，三盘素菜不见一片肉，一个番茄鸡蛋汤。吃完午饭，李涛、史勇、韩凌峰三人躺在地铺上聊天。
“李涛带的有烟么？给我来一支。”史勇低头问。
“我哪带什么烟，在广州就叫人给扒了，你们来这么久，单位都没给你们发工资？烟都没得抽？”李涛十分纳闷。
史勇、韩凌峰二人吱吱唔唔。
“你们怎么没去上班啊？”依旧是无言的沉默。
李涛隐隐感到有一张巨形的黑网笼罩着这里，是那样诡异。离开校园才多久，好象人人都变了，李涛全都不认识了，一阵恐怖袭来，他感到自己的背心发凉，这种压抑与窒息比在广州火车站遭受勒索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天上午，汪宇平交代史勇带李涛出去走走。李涛跟着他们来到一座古旧老楼前，这里垃圾遍地，西瓜皮上的苍蝇黑压压凑成一堆，人走近，“嗡”一声如引爆的炸弹，苍蝇如流弹横飞撞得人脸皮发麻。
整栋楼结构复杂，乌漆麻黑，下面三层无人居住，楼梯间很幽暗，沿途都有诡异的身影在晃动。来到四楼一间房门前，史勇每人交了两元钱给那守门的人，方让他们进去。
屋内灯光很暗，黑压压全是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或坐或站，似是进了鬼魅庄园。史勇拿了两张小凳在后面与李涛并排坐下，过不多久有一操着四川口音的中年男人，向大家问好，简要说了几句，接着就请某某金牌讲师上台为大家讲课，请大家掌声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还未平息，就有一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年轻小伙子走上前台，这时李涛才注意到前面的墙上挂了一张黑板。从他的自我介绍，李涛知道他来自湖北麻城，在老家曾在一中学任教导主任。课讲得比较轻松，下面的人听的很认真，毕竟当过教师，授课先不看效果，讲述总该不是问题。
饶是如此，李涛从头至尾也没搞明白听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印象深的就是“加盟连锁”四个字，晕晕乎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课结束了，守门的人一次只放三两个人出去，好久满屋子的人才慢慢散完，到了外面更不能三五成群，李涛感觉象是在搞地下工作。
连着两天都有不同的人讲课，内容大体相似。有时上午听了下午也要听，李涛依旧混沌一片，不明所以。
还是在同一座楼，只是换了一间房子，汪宇平说，这次请了成功人士来和大家见面。那天李涛看到一个穿着老板裤满脸疙瘩的年轻人挽着一个很胖的姑娘进来了，这时有主持人叫大家欢迎成功人士刘总的到来。
先是刘总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章法更无文采，东拉西扯什么人生、价值、金钱、财富等等，不知所云。刘总讲完后他的老婆，那位挂在他胳膊上的胖姑娘走向前来，放开公鸭嗓子唾沫横飞地讲了半个多小时，又是什么自我、价值体现、车子、房子、票子之类。两人的演讲毫无生气，但令人不解的是，中途居然时不时会有人狠命拍打手掌，情绪激动，似是颇受鼓舞，李涛感觉如坐针毡。
此时国家打击传销的铁拳由珠海砸到了深圳，汪宇平等人闻风而动，决定在政府还未行动之前先行撤离，以逃避打击。当晚搬着行李租了车辆，连夜逃往惠州的一处烂尾楼建筑区龟缩下来。
由深圳同来的共计几百人，汪宇平租了一套位于六楼的两房一厅，在此期间汪宇平和他女朋友各发展了一个下级。
课堂又重新开设，全国各地的人前赴后继而来，小小地域到处是人，除了听课再无别事，要么打牌，要么闲逛。
汪宇平亲自带了李涛去听了名人分享课，现场气氛被这人调动达到了白热化，众人几近癫狂。每一堂课皆有几百人去听，一人收取十元费用，而他讲课耗时不过一小时。
在那疯狂的岁月，牛鬼蛇神群魔乱舞。这样魔鬼一样的人就有了大发横财的机会，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在骗子中行骗，在疯子里装疯，纵横捭阖，人人奉其为神明。
李涛在汪宇平处呆了足有月余，所见所闻，迫使他不得不和汪宇平做一次长谈。
二人搬张小凳坐在屋顶，汪宇平递给李涛一支烟，自己点上一支，各自抽着烟，都没说话。
汪宇平首先打破沉默：“李涛啊，你也来这久了，到底对这行有什么看法撒？”汪宇平没改陕西方言。
李涛说：“我今天听了中央台的新闻，特别提到严厉打击广东一带传销的事，我很担心这东西是非法的，是搞不得的，另外我打算过几天就走，不能在这里久呆了。”
汪宇平用手指弹出烟蒂，在楼顶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落在地上，溅出星星火花，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
“怕个毛线，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再者说了，中央他说他的，咱们干咱们的，山高皇帝远他也鞭长莫及呀。”说罢狠吸一口，香烟随着火星明灭大半截化为灰烬象是油煎的虾咪弓着腰。
“再说了，你现在出去干什么啊？又能做什么啊？就凭你的能力在这一行不会比别人干得差，别人能干的我们一样能干。你就别五思六想了，安下心来好好跟着哥们干他娘的一番！不成功不做人！”汪宇平起身背着手，摇着屁股在楼顶上走来走去。
李涛坐在那里愣神，心绪烦乱，一时也没了主意。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碰撞，最后还是确定留下来，开始了他的噩梦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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