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为什么叶子要扫掉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不是可以堆在两边土上,当肥料吗?”
虽说我干这行还没满两年,听到的这样类似的疑问,却已经不下十次了。
“这不是为先辈勇士们打扫环境吗。”我摆出了不知用了多少次的陈词滥调回应着。其实他们也是偶尔抱怨一下,并没有想刨根问底,有了一个像样的回复后,也就自顾自地打扫起来。
这里有一条路分割着人烟和这植物园。虽说叫植物园,就是一座小山,三两分钟便可登顶。顶上有一座墓和一块先辈勇士碑。山丘上布满上了年纪的树木。
一到这个季节,落叶最是无情。砌出来的水泥步道上,满是枯黄一片。虽说看上去也别有一番风味,无聊时也可以来回踱步,听着一丝丝破碎的声音。但是,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
这步道是天天清扫的,一般来说倒也不是很麻烦。但山上及周边确实一项大工程,对于只有某些特殊日子才打扫的山顶,看来今天又得加班了。那对他们应付的说辞,是不可能骗得过任何成年人的。
我打着检查的名义,顺着枯黄的走道,来到了上山唯一的阶梯。一阶一阶地踏着这布满青苔和落叶的石阶,时不时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昆虫,大摇大摆地在休息或是信步,就连清晨的阳光透过枝干,撒下来直照在它们身上,也无动于衷。
山上,墓前插着三束早已发黑生眼的塑料白花。想了想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却想不起来了。这儿,除了偶尔打扫的他们以及我,就不会有谁常来了。当然,这里也有它热闹的时候。就比如最近的明天。
想着明天的特殊日子,猛的想起了上次的特殊日子是规定祭奠的某天。那天的这儿可不像现在这样,只能听得到虫鸣声夹杂着山下他们偶尔的打闹声。
那天山下两三米宽的步道站满了人,阶梯上每隔几阶都站着一个捧花的少男少女,然后就是这不大的墓边,站着一些跟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打着关系的人。人们捧着花,神情肃穆。旁边有着拿相机的,对着人和墓碑留下记录,不知道相机够不够保存这一上午的缅怀的。
我不够格到场,就站在山对面的高楼往下看。看一步步井井有条,看一位位颜色庄重,看一次次伸手拭眼,去感受那一声声伴着虫鸣的快门声。
大概巡视了一圈之后,我缓缓地向下走去。台阶不远处传来了打闹拌嘴的声音,我站在台阶上,树荫隐去了我的身形,静静地站着,听着。数年前的我也是这般,为了一些有的没的的小事,就可以与同龄人嬉笑打闹一番,也会笑着被追了一整条走廊,然后被训后吐着舌头一笑而过。
讽刺的是,如今的我却好似这山一般,在心里堆起了土丘,把过往的我填在了土丘中心。偶尔会有像今天这般心血来潮,才会想起这儿有我,我也曾竟会如此。然后转身离去,仅此而已。
想着想着,口袋的振动现实地提醒了我。掏出一看,立马向上小跑了几步,按下接通。
那头传来了顶头上司熟悉的声音,“那个,明天上面的大人物要来视察,到时候你负责的那块是肯定要去走动走动的。一定要把卫生落实到位,不能有些许不合适的。落叶还是老规矩,禁止他们堆在两侧,这样多不美观,会影响到我们的评价的。还有,这次的会议你跟着我。你还年轻,有前途,这种活动要多参加,在他们面前多表现表现。这次其他人我都没带,就通知了你,你要好好把握啊……”
“是的,好的,知道了,麻烦您了。”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何表情,但我知道,这肯定是我数年之前所讨厌的嘴脸。
当电话那头挂断的刹那,我猛地回头张望,像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之人一般,发现下面没人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不禁冷血自嘲起了,说是虚伪也是可行的,但更多一点的是不想让他们知晓这如此不堪的真实。他们终会知晓这现实,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只需要尽力真心地笑就是了。
从台阶上下来,刺眼的阳光让我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虽说看不到他们的笑脸,但我知道这笑声的纯粹。
从树荫到阳光之下的我,花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对着他们笑着说到,“好了,别闹了,早点弄完,别耽误了早课。”
“是。”异口同声且清脆悦耳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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