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新
(二)
我向哨兵出示了我的军校毕业证、报到证,哨兵让我进了大门。
营区四四方方,比较规整。绿茵茵的草坪被三横两纵的水泥路勾勒成“日”字形,有的战士在草坪上练卧倒、起立:持枪上左步,同时臂伸出,膝手肘着地,转体把枪出。有的战士在水泥路上练齐步走:听到口令左脚迈,重心前移两臂摆。挺胸抬头直线走,脚臂协调体不歪。
草坪的南面,有一些战士在练四百米障碍:跨三步桩、越壕沟、翻矮墙、过高板跳台,......。水泥路的两旁,是一棵棵的塔松,它们像哨兵似地挺立在那里,塔松的根部土坑,被战士们拍得棱角分明、表面光滑。整洁有序的营区、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景,使我刚才低落的心情又激动了起来。
我来到机枪连,向连长、指导员报了到。指导员带我到三排,向全排战士进行了介绍,从此,我开始了我工作生涯中的第一个职务:三排长。
排长是部队最基层的指挥军官,当排长,是带兵生涯的起点。我们排有三个班,每班有6名战士,他们分别来自黑龙江富裕县、河南濮阳市、安徽桐陵市、湖北武汉市。
我是离开高中校门直接进入大学校门的“学生官儿”,文弱生涩,典型的理论有余实践不足。初到部队任职,我确实遇到了许多在军校时不曾有的问题和困惑。
在带领这些地域不同、文化不同、习俗不同、语言不同的战士进行训练、生活时,确实尝到了其中的苦辣酸甜味道,深切地感受和体会到,“官之初”这一步不容易。
报到的第二天早上,营区的起床号刚响,我以在军校时养成的习惯,快速地穿衣、出门。当我跑到连队门前时,发现我是第一个出来的,约10分钟后,战士们才陆陆续续地从屋里走出来。
我这才知道,我现在是一名排长了,自己集合快不算快,应该考虑如何组织排里的战士们快速起床、快速集合。排里有一名老兵,年底面临退伍。有一次起床后不叠被子,我一气之下,把他的被子从床上扔到地上。没想到,他把我的被子也从床上扔到了地上,当时把我气哭了。
事后连长告诉我,做老兵的工作,不能简单粗暴,应该讲究方式方法。大年除夕夜,为让战士们完整地看一场央视的春晚,我们干部替战士站岗。轮到我去接岗时,我们排的一个班长已经提前站在哨位上了。他看到我过来,对我说:
“排长,您辛苦了,回去过个完整的除夕夜吧。您的这班岗我们三个班长替了。”
那一刻,感动得我泪眼模糊。......。
战士也是血肉之躯,他们有情也有义。虽然他们有时候很调皮,甚至有时候为了一己之利,去干一些违反连队纪律的事情,但你只要真心对待他们,爱护他们,知兵意暖兵心,平时敢喊“跟我来”,关键时候他们可以用生命来保护你。
我无法控制对营区里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思念,顾不上行为文明不文明,看四下无人,便翻越大门,来到了营区里面。
那天报到后,连长向我介绍了我们部队的情况,其中提到,我们营的营房、营具是全团最好的。除团部和直属连外,四个营中唯有我们的营房是楼房。
营区不知荒废了多少时日,昔日地面平整、绿草成茵、树木整齐的营院,而今落叶厚积,灌木丛生,深可没人。进大门的右侧,就是我们连队的食堂,房屋仍在但破旧不堪,门窗仍在但窗破门歪,烟囱仍在但半截已塌。
我依次经过了四连、营部,来到了我们连门前。
我们连队还是那三层楼房,依然没有逃脱破旧的命运。玻璃残缺、大门歪斜、墙皮剥落,门前灌木横七竖八的枝杈将楼房遮挡了大半,使我不能再向前靠近,两只不知什么名的小鸟,受到我的惊吓,“扑愣愣”地从树丛中飞了出来。
一楼的东边,是我们排。那是一个大房间,我和战士们全部住在那里。透过灌木的缝隙,我看到了我床头桌前的那扇窗子,透过窗子,我似乎听到了开班会时三个班长的讲评声;我似乎听到了训练了一天,熄灯后战士们熟睡时的呼噜声;我似乎听到了有一天早上起床,湖北籍的新兵杨浩因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而发出“我的‘孩子’呢”的喊叫声。
透过窗子,我似乎看到了1993年那批新兵刚到连队时,笨手笨脚叠被子时的身影;我似乎看到了三班长李传桨在为战士缝补磨破衣服时的飞针引线;我似乎看到了战士梁志毅为备考军校夜里蒙被看书的情形......
30年的岁月和时光,不仅未能尘封和磨灭这间屋子里的人和事,反而它们被光阴的刻刀越刻越深,越深越清。
当时感觉很烦的声音,这时候回想起来是那么的亲切,是那么的有韵味,似梵音,如天籁,婉转悠扬,绕耳不绝;当时感觉很平常的情形,这时候回想起来,是那么的高大,是那么的清晰,似斧凿,如火烙,记忆犹新,镂骨铭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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