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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爷爷
我很胖,特别喜欢吃自己腌制的咸肉。咸肉的香味是独特的,咸中带着微微的甜,还混合着浓烈而醇厚的香气。
中午,我炒了两大盘香气扑鼻的大蒜炒咸肉,约了几个儿时的玩伴一起来家里喝酒。他们都是同村的熟悉面孔,我们经常聚在一起喝酒、打牌。他们三个人吃了一盘大蒜炒咸肉,我一个人吃了一盘大蒜炒咸肉。我们像往常一样,喝着自家酿的高度白酒,酒杯交织,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围坐在一起开始打麻将。打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到有点眩晕,我以为是酒精的作用。不多久,我开始感到手臂无力,无法稳稳地握住小小的麻将牌,每次拿起来都感觉手指不够灵活,码不齐,甚至拿不动。他们其中一个人,就开始笑话着催促我:“快点儿,是酒喝多了没劲儿,还是劲儿昨晚都用在老婆身上了。”我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疑问,握了握自己的手,暗骂道:“今天到底怎么了?真是活见鬼了。”恍恍惚惚中,我仿佛看到了许多许多的麻将牌。然后,眼一黑、嘴一歪,我就软到桌子底下去了。
等我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四周弥漫着各种西药的气味儿,那浓烈的药味刺激着我的鼻子,让我感到异常的不适。床边站着好几个人,他们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我却想不起来他们都是谁。他们的眼神充满了焦急和担忧,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紧张的等待。
看到我醒了,一个眼圈黑黑、眼神惶惑的老妇女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然而,她的脸上还明显带着几分担忧的痕迹。我突然想起来,这是我亲爱的老伴儿。站在老伴儿边上的是我的儿子和儿媳,我想对儿子说:“你们怎么来了。”然而,却发现自己嘴巴歪斜着,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说出清晰的话语,只能发出迷迷糊糊的声音。儿子示意我不要讲话,他弯着腰,语气温柔地对我说:“爸,你不要讲话,你中风了。”听到这句话,我感到一阵震惊,内心涌起一股无法接受的情绪,心想:“我才五十出头,还这么年轻,怎么还得了传说中的脑梗呢?”
儿子和儿媳都是年轻有为的大学生,他们刚刚结婚不久,一起租住在离儿媳上班地点较近的一个高层小区里面。他们一起在省会城市工作,尚未有小孩,正处在憧憬未来的美好阶段。他们陪伴了我三天,就被我的老伴儿赶走了。尽管老伴儿不识字,但她对我的悉心照顾,让我感受到了他们对我的关心与在乎。
两个月过去了,出院的时候,儿子回来接我。主治医生语气悠长且非常认真地叮嘱儿子:“肥胖会增加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而高血压患者患中风的概率是普通人的4倍。同样地,糖尿病患者发生中风的风险也是普通人的2.8倍。再加上抽烟和喝酒这些不良习惯,你爸爸发生中风的概率基本上是不可避免的。先去康复医院进行恢复,坚持每天吃药,回家以后一定要改掉以前的生活方式,以降低再次中风的风险。”
我坐在轮椅上,被送到了镇上的一家康复医院,继续进行康复训练。与以前相比,我瘦了将近二十斤,半边的身体不怎么能动,右腿和右臂失去了任何的知觉。这个变化让我感到无比沮丧和无助,我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应对这个新的现实。刚到康复医院,我就被接待的医生严肃地告诫,他告诉我不能再抽烟和喝酒了。他还要求我的老伴儿监督我,确保我每天按时服用降血压和抑制高血糖的药物。这些要求让我感到压力倍增,无形中感到了一种束缚和限制。这些变化、要求和生活方式的巨变,让我感到非常震惊和害怕。每一天,我都像一台被编程的机器一样,机械地进行着各项恢复训练,按时准点地服药,仿佛失去了自我,沉浸在单调而乏味的循环之中。我开始抵触这样的生活,仿佛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牢笼里,欲哭无泪,心痛不已。
康复训练完,医生对我的康复效果评价是一般,甚至告诉我可能会带着一辈子的残疾。然而,我并不以为然,只想早点儿回家。回家后,我严格按照医嘱的生活方式生活着。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腌制的咸肉、不打麻将。起初,我需要依靠轮椅来移动,后来,我逐渐能够使用拐杖行走。有时候,我会碰到儿时的玩伴,他们远远地看到我,就会开着玩笑,说着有些伤人的话:“瘸子来了。”这些话,让我的内心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无力,仿佛我已经被他们定义为了一个弱者,一个不完整的人。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再也无法和他们一起玩耍了。
一眨眼,六年就过去了。儿子带着我去医院做过几次复查,没有出现复发的迹象。每次,主治医生都会叮嘱我们要注意生活方式,然后根据检查出来的结果,重新给我配置降压药和抑制高血糖的药。
自从中风倒下来,我的生活变得一片荒凉。我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失去了玩伴的乐趣,失去了吃和玩的欢乐,也失去了追逐梦想的勇气。每天早晨和傍晚,我只能机械地进行着锻炼,依赖着血压计和血糖仪的陪伴。不能吃肥肉,不能喝稀饭,没有了随心所欲,这样的生活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每当我一瘸一拐地行走在乡村小道,经过横卧在十字路口上的那座高桥时,一种无力和绝望的情绪就会涌上心头,让我不止一次地想要跳下去,寻求一种解脱。
儿媳的预产期快到了,就在年初。大概一个月前,我的老伴儿就开始在我耳边不停地唠叨:“我不识字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城里。”夜幕降临,我们通常会很早就吃完晚饭,然后早早地躺在床上。有几次,老伴儿会问我:“你希望是个孙子还是孙女?”我一般不回答,要么随便敷衍过去,要么假装打呼噜装睡。没开灯,但我知道她问的时候,嘴角带着微笑。
我站在医院三楼的产房外面,为了防止跌倒,我紧紧扶着门边,踮起跛脚,目光穿过靠近门口的那一家子人儿,远远地看向最里面的那张床。挡帘半拉着,它的上面生长着几朵素花儿,仿佛也是这个房间里的小小生命。我的老伴儿和亲家母正在手忙脚乱地忙碌着。而我的儿子站在他老婆的床头,抱着他们的儿子,喊着他们自己取的乳名,脸上笑开了花儿。
儿媳出院的第二天,我和老伴儿就准备回去了。因为亲家母已经帮忙找好了保姆,她是儿媳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考虑到亲家母和我身体都不好,而我的老伴儿又不识字,她还有农田和我要照顾。大家经过商量之后,决定雇佣保姆来照顾孩子。
回到家之后,我继续过着机械而单调的生活,日复一日。我的右腿也是彻底瘸了,这个事实也无情地验证了康复医生曾经给我的那句评价:“可能会带着一辈子的残疾。”我在镇上找了一份临时工作,有事件要做的时候就去上班,没有事件要做的时候就在家帮老伴儿种田。我经常扛着一袋施肥用的化肥或农作物的种子,一瘸一拐地缓慢行走在田间小道上。我总是被老伴儿嫌弃,她抱怨我动作慢、帮不上什么大忙。
上班的中午,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偷吃肥肉。休息的空档,别人递给我一支烟,我也接过来开始抽烟。吸着那似曾相识的味道,看着吐出去的烟圈一圈一圈地向上飘散,我的内心充满了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肥肉的香味和烟草的气息在我口中交织,勾起了一些过去的回忆和情绪,那些是我曾经拥有的自由与放纵呀!
我开始思考:“人活一世的希望是什么?”但是,我没有答案。
放假的时候,儿子会带着孙子回来看望我们。这段时间,有儿媳和我的老伴儿照顾孙子,保姆也能抽出时间回下自己的老家。时间仿佛眨眼间流逝,孙子就已经到了能跑能跳的年龄。他在我门前的水泥地上兴奋地跑来跑去,他在我屋后的土地上好奇地挖着蚯蚓和蚂蚁。我感受到了时间的缓慢流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逐渐老去。
当着儿子的面,我也会抽烟和喝酒。儿子每次都会生着气责怪我,他会再次提起高血压和糖尿病甚至二次中风。起初,我的老伴儿也会大声训斥我,但后来她也变得麻木了,只是说:“随他去吧。”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彻底明白了外力的作用根本无法改变一个人。我也从来没有将内心的想法告诉过他们,只是默默地挣扎着向死而生。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我中风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这十年里,我儿时的玩伴们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有的因为癌症,有的因为车祸。我认为,作为一个差点儿死于中风的人,能够一瘸一拐地走出那家康复医院,一直生活到现在,就已经赚够了自己的人生。
孙子快要上幼儿园了,为了落实孙子的户口,儿子拿出这些年的积蓄,在城里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商品房。装修的时候,因为儿子要出差,我也去过两次帮忙照看施工现场。我头脑精明、思路清晰,施工人员的一点点儿马虎,都被我清楚地看在眼里。因为儿媳妇要上班,保姆又带着孙子出去玩了,我带了些农村自家种的蔬菜,都是放在儿子租住屋门口的架子上。两次来去,我都是匆匆忙忙地,也没见着孙子。
当儿子一家人住进新家时,儿子开始为孙子报名上小区边上的幼儿园。计划入学下半年的托班,先适应半年的幼儿园生活,然后开始正式上第二年的小班。这个时候,儿子突然回来找我和老伴儿商量一个重要的事件,那就是他打算辞退保姆,让我或者老伴儿去城里帮忙带娃。原因我们不得而知,但我猜测可能的原因还是因为保姆是个外人,长年生活在一起确实会有诸多不便。
经过商量,带孙子的重担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因为老伴儿不识字,家里的农田也只有她能照顾,所以只能由我去带娃。虽然我腿脚不便,但头脑还算好使,再加上学校就在小区边上,接送也很方便。我听说儿媳妇还伤心了一段时间,毕竟保姆是她老家的亲戚,也是有感情的,我也可以理解。
我收拾好行李就进城了,我是坐汽车去的,一路颠簸,一直坐到城里的汽车总站。儿子来接的我,我刚进家门,儿子就开始大声喊:“爷爷来了!”客厅正对着门口,中间靠窗的位置横放着一张六人座的白色餐桌。我放下行李看到孙子正站在窗户边的宝宝椅上,好奇地看着我。他的头发很少,应该是刚刚理过发,他的上身穿着一件带勾的蓝色外套。他眨了眨单眼皮的双眼,双手撑在桌面上,白嫩白嫩的胳膊伸的很直。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害羞,动了动嘴巴,轻声地喊了一声:“爷爷。”又好像没喊出声。当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的时候,我们开始吃午饭,儿子要给我倒酒喝,我第一次没有答应。
我和孙子总是提前20分钟下楼。上学的路上,我们总是手拉着手,我的左手拉着他的右手。我一瘸一拐地走着,不知道是我拉着他在行走,还是他拉着我在行走。我只知道他的小手很温暖,那种温暖的感觉在我的心中无限蔓延,仿佛时间也因此变的更加珍贵。
最艰难的应该是下雨天。我打着雨伞、踮着跛脚走路时,总是很容易溅起脏水,一旦弄到孙子的裤脚或者鞋子上,我就感到非常难受。然而,孙子却很开心的样子,因为只有下雨天他才可以踩着水坑模仿小猪佩奇和乔治。看着他被我弄脏了的裤脚和快乐的样子,让我觉得付出我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孙子上小学的时候,我买了一辆老年三轮代步车,为了遮风挡雨和防晒,还加装了一个篷子。当风吹过的时候,我们顺着风骑行,风仿佛吹散了一切烦恼。这个时候,篷子总是会噼啪作响,好像在述说着我们爷孙俩的故事。
孙子在幼儿园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幼儿园毕业以后,人家就回到离我老伴儿老家不远的县城上小学去了,为了彼此的不舍,孙子还大哭了一场。他那痛哭的场面,让我难受了好久。后来,放假回我老伴儿老家的时候,我还专门打了个出租车,偷偷地带孙子去和他幼儿园的老同学见了一次面。我买了麦当劳给他们两个人吃,我吃不惯这个洋快餐,只是看着他们开心地笑,开心地吃。他们的嘴上沾满了红色的番茄酱,用一种我听不懂的专属于他们之间的语言交谈着,我站在旁边也像个孩子一样开心、满足极了。
我一共带了孙子十一年,直到他上初中的时候,我才回到农村陪伴我的老伴儿。但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我会定期给他打电话,我们一起回忆他童年时的快乐时光。在电话里面,我们会随便地聊天,聊着聊着总是我会经常提起他小时候的事件。比如,在他家附近的公园里,我带着他第一次去摸带刺儿的玫瑰花的尖刺;在上完一节培训课之后,我带着他无数次去吃他妈妈不允许买的薯条和雪碧。
回到农村之后,我不抽烟,不打麻将,会喝少量的白酒。在孙子上大学的第四年,我又一次中风倒下了,这一年我虚岁86岁。我是在县医院的抢救室里面离开人世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如同一片轻飘飘的云朵,漂浮在身体的上方久久不散。我注视着被自己遗留在人间的那副躯体,歪着嘴,嘴角却一直挂着微笑。我试着追问自己的灵魂:“人活一世的希望是什么?”我听见自己的灵魂自言自语地回答道:“希望是在我的晚年能有孙子陪伴,能够享受那些平平淡淡的幸福和内心的满足。”
我是孙子
我很瘦,特别喜欢吃草莓味的酸奶水果捞。水果捞的果香是浓郁的,草莓的酸甜与酸奶的爽滑在口腔中融合,仿佛一支轻快舞曲的音符在舌尖跳跃。
中午,保姆秀儿阿姨煮了斑节虾,她知道我最喜欢吃清水斑节虾,斑节虾不仅营养美味而且容易消化。我吃了大概有八只斑节虾和其它一些食物,因为肚子很饿,我吃的又快又多。秀儿阿姨帮我换完尿不湿之后,我们就斜坐在床边的动物地垫上一起玩玩具。秀儿阿姨指着动物地垫告诉我,上面布满了各种大小和各种颜色的长颈鹿图案。我特别喜欢长颈鹿,虽然我还没有去动物园亲眼见过它们。
玩玩具玩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恶心,我以为是吃多了要吐。不多久,我的小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然后我开始大声哭泣,在动物地垫上面疼的一直打滚。秀儿阿姨吓坏了,她赶忙打电话给我妈妈,紧接着就是抱着我往外冲。妈妈上班的地方离我们租住的高层小区很近,我们赶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妈妈坐着出租车也正好刚到。
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B超室里,我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左右摆动,继续大声哭泣。我被两个年轻的医生按着,他们拿着仪器在我的腹部不停地扫来扫去,扫了好久。临走之前,我感觉其中一个医生还多看了我几眼,他质疑的眼光,仿佛是要看透我是不是在假装疼痛。我继续哭着。妈妈接过那张写着一切正常的B超报告单时,却感到更加着急了,她赶忙带我去做了下一项抽指尖血的检查。抽完指尖血,妈妈抱着我在等待室等待出报告的时候,神奇的我竟然不哭了。
所有的检查都正常,在询问了秀儿阿姨之后,主治医生给出的结论是由于一次性摄入过多食物引起的腹部痉挛。他还建议,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可以使用毛巾进行热敷缓解疼痛。可是,下次我再有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因为秀儿阿姨从来不允许我吃很多,哪怕我饿的不行,她也不会给我想吃和喜欢吃的食物。我开始讨厌秀儿阿姨。
爸爸经常出差,好几天甚至好几周才会回来一次。妈妈从来不出差,每天都会回来。秀儿阿姨总是会烧好了晚饭,等着妈妈回来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妈妈会问秀儿阿姨很多今天有关我的情况。我发现,秀儿阿姨开始说谎话。她告诉妈妈,她今天抱着我在公园里面玩滑梯、看桃花、追小朋友,其实是她抱着我在公园里面看老爷爷和老奶奶打了一下午的扑克牌。
看到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踢足球,我就特别地兴奋。我也很想冲出去和他们一起踢足球,可惜我走路还不稳。秀儿阿姨就拉着学步带,试图稳定着我的脚步。她也开始跟着我跑,但是没跑几步她就累了,然后她就坐在公园里面的石凳上一边看着手机一边休息,全然不顾我已经爆发出来的渴望和力量。我嗷嗷直叫,拼命挣扎着就要向前冲。但是秀儿阿姨手上学步带的阻力,严重限制了我的行动。当我的力气快要使用完的时候,我也变的非常失落,只能软趴趴地靠在秀儿阿姨的腿上。她以为我玩的累了,也就站起身抱着我回家。我生气,不吃饭也不喝奶就睡着了。
睡梦中,我正在飞速地长大和变高,但是内心却是无比的痛苦和困惑。我追问自己:“我来到这人间的希望是什么?”但是,我没有答案。
爸爸和妈妈开始频繁地吵架,有的时候是为了我上幼儿园的事,有的时候是为了保姆秀儿阿姨的事,也有的时候是其他的家庭琐事和各自的情绪压力。他们一吵架,我就会显得无精打采,我会痛恨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发现逃避不了之后,我就开始对抗他们。秀儿阿姨让我走,我就不走;秀儿阿姨让我喝奶,我就不喝;妈妈抱着要亲我,我就大哭;妈妈给我买草莓味的酸奶水果捞,我也不吃;爸爸给我买玩具,我也忽视。
放假的时候,爸爸会带着我回他自己的老家看望爷爷和奶奶。那段时间,秀儿阿姨总是会消失不见,我不清楚原因,但是我想她应该是害怕我的爷爷吧,因为我的爷爷总是阴沉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路。我不怕我的爷爷,我好奇地在他屋后的土地上挖着蚯蚓和蚂蚁,他总是在我边上一瘸一拐地走着,我感觉是他在保护着我。我还在爷爷门前的水泥地上兴奋地跑来跑去,享受着无拘无束的自由和欢乐。远处的那株桃树仿佛又长高了一点儿,我感受到了时间的缓慢流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慢慢长大。
我就要上幼儿园了,爸爸买了一所新房子,就在我幼儿园的旁边。爸爸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儿子,秀儿阿姨要回自己的老家,以后就由你爷爷来接送你上幼儿园吧。”我看到一旁的妈妈双眼通红,很不开心的样子。但是我的内心却有开始欢呼跃雀的迹象,我强压着这种冲动,假装对这样的变化不以为然。
爸爸开车去汽车总站接爷爷,我和妈妈在家。我一会儿从我的小房间奔向客厅,一会儿又从客厅跑进我的小房间,一会儿又趴在客厅的窗户边看着外面。微风中,窗外的树木轻轻摇曳,树叶翩翩起舞。妈妈让我别乱跑,最终我停留在客厅里白色餐桌旁的宝宝椅上,那张宝宝椅紧贴着窗户边。我站在宝宝椅上,看着窗外的树木和树叶反射出来的太阳光芒,打发着无聊的等待时光。
爸爸刚进家门,就开始大声喊:“爷爷来了!”我赶忙伸直胳膊,双手撑在桌面上,看向爷爷。只见他轻轻地放下一个大背包和一个包裹严实的大袋子,正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他的头发稀疏,大部分都是白发,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浅白色的外套,腹部前半部分已经脏了很大一片,应该是搬运大袋子时沾上的泥水。他单手扶着墙,弯着腰脱下了一双黑色的布鞋,接着换上了一双妈妈早已准备好的蓝色拖鞋。他刚要开始走动,我动了动嘴巴,轻声地喊了一声:“爷爷。”但是我没发出声。
为了不让我迟到,爷爷总是带着我提前20分钟下楼。上学的路上,我们总是手拉着手,我的右手拉着他的左手。爷爷一瘸一拐地走着,我就故意地使劲拉着他的手想要快速行走,但是他肯定快速不起来,我就看着他的尴尬开心地大笑。爷爷的大手很厚实,还有厚厚的老茧,那种安全的感觉在我的心中无限蔓延,仿佛时间也因此变的更加宝贵。
我讨厌下雨天。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爷爷买了一辆老年三轮代步车,为了遮风挡雨和防晒,他去附近的铁匠铺,为他的老年三轮代步车焊接了几根支撑杆,在支撑杆的顶端还加装了一个红黄条纹相间的遮雨篷。我坐着爷爷的老年三轮代步车,上学和放学,快活极了。我们的遮雨篷极为耀眼,顺风而行,噼啪作响。可惜的是,一次执勤的交警拦住了我们,爷爷和交警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拆掉了这个既耀眼又违法的遮雨篷。
我和爷爷之间还交换了很多小秘密。比如,哪个同学欺负我,我喜欢哪个女同学,我在幼儿园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个女老师,我不喜欢上妈妈一直不理解的那个培训班。爷爷也告诉我他的秘密,他说他是故意喝酒、抽烟甚至不想活下去了。
我在幼儿园结识了一个好朋友,幼儿园毕业以后,他就回他爸爸老家的教育强县上小学去了,为了彼此的不舍,我们大哭了一场。后来,是爷爷带我去见了我的好朋友,他带我去了县城里的唯一一家麦当劳。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好朋友。我们坐在同一张桌子,牵着彼此的手,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爷爷一共陪伴了我十一年,我上初中的时候,他回去了农村老家。但我们始终保持着联系,我会定期给他打电话,我们一起分享彼此的快乐和新增的小秘密。在电话里面,他也会提起我小时候的事件,想一想都是快乐。
我上大四的那一年,爷爷二次中风,他走了。我忙着准备考研,爸爸为了不影响我备考,全家人都瞒着我,没有让我回去见我爷爷的最后一面。后来,我考研成功,也终于知道了爷爷的离世。爸爸带我回去祭拜,我跪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座新坟,早已泣不成声。是爷爷给予了我这一世生活的希望和温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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