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的老奶奶

乐天没有想到，老奶奶这么有钱——她把钱藏在了玻璃杯里。

 火车上人挤人，乐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愁云密布。家乡的田被潮水淹了，这一年没有收成，娘因此病倒了，爹把牛都卖了才给娘治上病。等潮水一退，现在下苗还来得及秋收。家里就指着出来打工的乐天了，可乐天呢，他一直没忍心告诉爹娘工地老板跑了，卷着他们的工款。娘在电话里说想乐天了，乐天一边喊娘一边泪流不止，他要回家！唯一幸运他买到了张坐票。看着火车上拥挤的站客，乐天也算最后“优越”了一把，可下车该怎么办呢？一家人都要等惨。

所以看老奶奶大包小包站着，乐天忍不住让了座，他觉得头发花白还挂着笑的老奶奶真像娘，娘没病的时候见人就笑，是村里最会做饭的媳妇。

把一个个包放妥，老奶奶颇费了点周章，旁边挤着的人有点不高兴，老太太就一直笑一直说着对不起呀对不起，让让啊让让。老太太慢慢扶正一副绑了绳的老花镜，端详着乐天，拍拍乐天的肩：“谢谢你呀，小伙子。哎呀谢谢你。”一坐下，又担心地起来抱起一个小包，说里头是鸡蛋容易碎。

车厢因为老奶奶气氛活跃起来，有人问老奶奶哪的，原来老奶奶就在乐天村隔壁，老伴没了，城里看女儿，大包小包回来了。老奶奶拿出女儿女婿的照片，一看就是让人欣喜的好家庭。众人啧啧称赞，乐天别过脸去。他又想到娘了，想到接下来，男儿泪莫名落下。他偷偷擦掉，有人拍他的后背，他转身，老奶奶笑着递到他手里：“吃个橘子哇。”

黑夜降临，火车驶过隧道，老奶奶好几次要起来让乐天坐，乐天都说不累。她不好意思地悄悄说：“我要去上厕所，你帮我看下包好吗？”乐天点头，趁老奶奶起身他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其实乐天脚也酸麻。他帮老奶奶拿着有鸡蛋的包，这包太破了，盖着盖的大玻璃杯露出来，乐天担心摔碎，握住，发现里面藏着钱。打开，塞满一百元，居然也有两万多的样子。

大家都在睡，没人发现，乐天的心脏，随着火车的轰鸣，轰隆轰隆，呜…… 

乐天记得前头马上有个站点可以下车，老奶奶回来了！他感觉身体不听灵魂的，玻璃杯塞入了自己的包。他起来让座，老太太依旧精神，对乐天笑：“谢谢呀谢谢。”（老太太的呼应）

“我……也去厕所。”乐天逃也似的挤过边上的人，他想逃到前面几个车厢，再半小时，他下站，就有两万了！他刚要动，之前跟老太太说话的大叔抓紧了乐天的肩，一下子掏出了玻璃杯。“我当时就看到了，你说你这个小伙子……”后面乐天听不清楚，他的大脑已经炸了，只有列车的轰鸣声，周围的人开始被吵醒，乐天嘴角泛白，浑身发凉，他被抓住了。他尤其不愿看老奶奶的眼睛。

短暂的僵持，又是老奶奶的笑声：“哎呀让他去上厕所呀，杯子是他的。不是我的。”

这么一说大叔就松手了，直说自己睡眼惺忪看错了。乐天拿着自己的包，不敢回头，一步步走着。身后是老奶奶温柔的目光，他却觉得后背要着火了。他走过了好几个车厢，才蹲下来哭起来……

车到了那个站，他还是下车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站在月台看着这趟车开启，他觉得看到了老奶奶冲他招手……此时整个月台一片寂静，只有孤寂的灯光，乐天和他包里的杯子，一大扎钱…… 

那个杯子后来被乐天放在家里供着，他经常会想起自己刚哭的时候，老奶奶拍拍他，他转身，老奶奶笑着递到他手里：吃个橘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