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所归

一袭素服，一纸美文，一颗善心。此为我毕生之追求。

善心乃承袭父母之秉性。从小父母就叫我把好的东西留给别人，把不好的留给自己享用。母亲是个愿意把整颗心拿出来给别人家的人。宁愿自己过得苦一点，也不愿去占别人的便宜，更不愿因了自己而苦了别人。父亲虽然不善言语，但身为校长不但自己经常无偿付出，连自家的小孩也不放过，时常得为学校义务劳动。他把学校看得比自家重要，可见本心也是向善的。我从小受父母熏陶，耳濡目染，虽不能说毫无私心，但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至少想恪守利己但不损人这一原则。不能夸口自己是个大善人，但至少没有害人之心。

素服，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俗气，能够保持整洁，大方，像个读书人。相貌早已经被上天注定，能改变的唯有修养和气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一身翠绿进城，被城里人一眼看出“乡气”，“土得掉渣”，缺乏城里人那种“高雅”的审美观。那个时候，我一直试图向城里人看齐，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城里人，直到我在城里生活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在乡下过的日子。但结果是我的生活再也不接地气，乡下已经没有我生活过的任何证据，城里又不肯接纳我这个骨子里带着“土味”的乡下妹。我浮在半空，不敢再大红大绿，只想一袭素服遮身，躲开世人那绚丽的目光，专心于书堆，做个蛀虫，享受我的一成不变和慢条斯理。

美文，是我最心醉的东西，它是我生命的意义。很小的时候，我就妄想长大后能够卖文度日。我最欣羡那些能作文写字的人。作家、诗人，那是我心中的神。然而命运却一再跟我捉迷藏。我有心栽种的花卉，总是刚刚打了点骨朵，就枯萎了。我无心插下的柳枝倒似乎成了绿荫。此生做过很多事：装过配电屏，修过无线电，管过发电机，最后管起了孩子，成了娃娃王。这些职业，没有一样是我的初心。我念念不忘孜孜以求的终究还是那一纸美文。

小学的时候，我比其他小朋友幸运。我的母亲是小学教师，她常常能弄到一些别人弄不到的书籍供我阅读。一开始是连环画，我光看画，不认字。渐渐看得多了，认得字也多了，发觉文字比图画更为有趣。大概三年级的时候，母亲就从校图书室借来小说供我慢慢阅读。那个时候我就开始读《红岩》、《剑》、《创业》、《李自成》、《青春之歌》、《桥隆飙》等等小说，虽然不太懂，但情节还是很吸引我，常常连烧火的功夫，都会偷偷瞄上几眼。小学高年级的暑假，父亲也常常带些小说回家来看。我就常常跟着同看，这其中就有外国小说《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茶花女》，看得囫囵吞枣，当时并不消化，但对写书人的崇拜之情已经初露端倪。我的看小说，到初二的时候发展到巅峰。黄畈阳馒头山岗，那间小小的卧室里，我每晚用手电读书到后半夜。奇怪的是，我的视力却一直不曾下降，没有近视。高中学习紧张，那是对人家而言，于我则毫无压力。那个时候我醉心于《高山下的花环》，痴迷三毛，迷恋琼瑶。高中一毕业，我到上海，立马跑书店买了一套《红楼梦》，当时表哥还揶揄我：“小说么，借借读读就好了，干嘛还出钱买这种无用的东西？”

我不仅看小说，也曾试着写写文字。我的作文水平一直不算太烂。写的作文也曾得到过语文老师的认可。妈妈更是因我的淘气，常常让我写检讨。久而久之，我的检讨也渐渐写出新意，得到了妈妈的首肯。学校毕业，分配工作的时候，我们厂里要招个文书，我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父母却认为文书的饭碗不稳，没技术性，厂长换了，文书跟着下岗，不如学门技术，以后到处有饭吃。于是，我就做了电工，离我的初衷渐渐远了。我的第一个单位有份厂报，办得有声有色。我一进厂，自然大感兴趣，写了篇微小说《送礼》去投稿。主编大加赏识，认为我是个编文字的天才，把我推荐到县工人文化宫新闻创作培训班和文学创作培训班学习。我在创作班里认识了赵锐勇、王崇明、方则良、周光荣等诸暨名家，他们给过我很多帮助。特别是周光荣老师几次邀我加入记者的行列，但我总是犹豫而错失良机。那个时候年轻，有创作的激情，却缺乏生活的历练。记得赵锐勇老师跟我们讲到他的人生经历：捡煤渣，推手拉车，上山下乡，掏粪缸底，进化肥厂------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恨不自己跟着去多吃点苦，多积累点创作素材。再后来诸暨要编县志，从各个厂矿单位征集厂史。我是我们厂三个厂史编写人员之一。足有半年的时间，我像个文化人似的，全脱产采访、查阅资料、编写厂史。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该是我生命中跟我的初心最相接近的时光了。但我最终还是没有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多年后遇到一个当年培训班里的同学叫徐大宝的，他惊异地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些年你跑哪去了？都以为你失踪了。”我知道当年的那些学员们很多都成了才，在各种媒体上发表着自己的文字，但我是个没出息的，我羞于去见他们。

我是个有想法却缺少行动的人。我在我徒弟的怂恿之下， 跨行业转入教学岗位。表面上，我似乎跟文字接近起来。但我却失去了自由。我把大量时间都花在备课，改作，管理学生上面。忙碌之余，我也偶尔动动笔，记录一点自己的想法，但仅限于业余的兴趣，不带任何一点功利。很多同事，朋友都美言我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都觉得教书就是我所喜欢的，理想的职业。可他们怎知我的初心？我想有个安静的空间，我渴望拥有一段相对自由的时间，让我能好好读点书，写点文字，去成就我的空中楼阁。

哦！一纸美文，那是我心所归。有朝一日我能成就你吗，我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