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死,我必须得说点什么。
她,与我差不多的岁数,大概是刚满五十岁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突然就从家里的楼梯间摔下了,再也没有了。
她,我不想说有抑郁症,尽管人人都是这么说的,明明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微笑满面的人,可是才十几年的功夫,居然得了抑郁症。
记得,我刚认识她的时候,那是一个快要过年的下午,我带着刚几个月大的孩子回到了婆家,就看到了她,她有着白白的、小小的脸,眉清目秀,说起话来很好听,一种柔柔的声音而且甜美。
她是我们的邻居婶婶的妹妹,她就这一个姐姐,经常来姐姐家里玩,她看着我抱着一个孩子,还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忍不住地说:“哎呀,生了娃儿就苦了娘,带着个孩子上哪儿都不方便!”
一边说道,一边笑着,还帮着我从肩膀上卸东西。
我那时在婆家还没有住多久,也不认识别的人,所以一下子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也记住了她。
随后在我与婆家的来来去去中,也偶尔遇到过她几次,其实,她的孩子也快有几岁了,比我的孩子大一岁,再后来,随着我回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很少再遇到她,随着孩子的年龄越来越大,俗事也越来越多,我甚而几乎很少回家了,更是没有见着她了。
大概是前几年吧,听婆婆说,她的孩子很叛逆,玩手机,打游戏,不好好读书,她为此很焦虑,想尽了一切办法,儿子还是不见好转。
记得有一次暑假,我又见到了她,正是她儿子不听话的时候,她和我们闲谈的时候,露出无奈的神色,想必是深深地绝望了吧!
她的丈夫是一所中学的老师,老师的生存环境更是不容易,如果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那他的颜面也会失尽,谁也不会看重他,因而,家庭矛盾时有发生,他总是怪她,说她纵容儿子,小时候没有带好,什么都去满足他,以至于造成今天的恶果。她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自己全职在家,竟然带出了一个这样的儿子,她自觉也没有什么颜面,她也懒得和他争论什么,只是日益地消沉,不愿和他多说些什么。
因此,落下了病根,及至去年寒假在家,又见到了她,发现她的眼神不对,双眼呆滞,看到我了好像不认识似的,眼神茫然,我主动去和她说话,她竟然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望向我,让我迷惑不解。
我连忙跑去问婆婆,婆婆才告诉我说:“哎呀,可怜呀,小多生病了,得了抑郁症,现在不能住在自己家里了,得跟着她姐姐住。”
“她这个病呀,得有人一直看着,怕她想不开。”婆婆小声地对我说。
我心里格登一下,仿佛有个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生活,真是残酷,让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一个这样无望的人,这让我说什么好了?
直到这时,我才断断续续地听到关于她的好多事情。
原来,她这个孩子真是来之不易。她和现在的丈夫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因为她和丈夫先后患上了乙型肝炎,得了这个病的人是不能要孩子的,于是,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求医问药,为了治这个病,费尽了心血。什么方子都用尽了,听说还把那种又黑又大的蚂蚁捉来,一只只地放在锅里煎糊,然后制成药引子,吞服下去。也不知是感动了神灵,还是病终于去了,终于,这个病治好了,他们才要了这个孩子。
她生下个男孩子,夫妻俩喜极而泣。孩子小的时候,很机灵聪明,电视里放的什么,他马上能复述出来。
听邻居婶婶讲,他还只有三岁的时候,晚上一家人围着客厅在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放一个电视剧,里面有个人物叫姜大牙,大人们都有讨论这个电视里面的人物,姥姥不记得主人公的名字了,大家都在尽力思索,在记忆中搜寻时,他突然大声而响亮地回答:“我知道,他叫姜大牙。”大家都吃了一惊,连忙转向他。
还有一次,他看电视里面的跳水比赛,他也拿着一个木板凳,斜搭着,然后模仿那跳水运动员的姿势,从木板高的一头往低的一头跳,那真是见什么学什么,机灵得很,夫妻俩似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
谁知,这一到了上初中,就不行了,不读书了,专门玩手机、打游戏,小多为了让他不玩手机,熬瞎了多少个夜晚,哭肿了多少次眼睛?
可是他像一头脱僵的野马一样,硬是拉不回头。
小多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因为,一旦逼急了,他儿子就会寻死,她也没办法,只好由他去了。到了高三那一年,也不知他是怎么还考取了一个二本大学。
大家都为小多松了一口气,日子终于熬到了头了,好日子应该会来了,可谁知,她却犯上了抑郁症,而且谁就曾想,这抑郁症就要了她的命!
多么泛滥的新冠都不曾让她感染,却让这个病夺去了生命!
我不知道生活中还有多少和小多一样的人,生活在痛苦无望之中,她们或有形或无形,可是我们不知道,但是他们自己知道,却无能为力,躲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暗暗地神伤,但凡我们能帮助的话,也许他们能从苦海中走出来,可是,茫茫人海,唯有自渡,才能有机会走出痛苦,与痛苦为伴,并把它生生地咽下去,咽下去,化成能滋养我们生命的养料。
小多,也许是不幸的,也许她自始至终都在向丈夫求,求得丈夫的理解和怜爱,向儿子求,求得儿子的回头和勤奋,可是,向外求的东西永远都不能轻易得到,而唯有内求,才能救赎自己。
现在,新冠全面放开,病毒就像猛兽一样,到处在寻找吞噬的对象,稍不注意,就被“阳”了,可是,还有一种无形的病毒,比这些有形的病毒更可怕,它在慢慢地腐蚀着人们的心灵,让人们在这个巨大而沉重的痛苦之中,销毁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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