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无艳

这首歌一直被称为「备胎金曲」。粤语流行歌坛，流传两首「备胎金曲」，一首女版，就是今天要讲的《锺无艳》，另一首梁汉文的《七友》，号称男版「备胎金曲」。

先说一下锺无艳的故事。锺无艳，本名锺离春（复姓锺离，名春），战国时齐国无盐（地名）人，因此又叫钟无盐，后来可能由于音近，加上「无艳」字面意思跟丑女接近，所以又被叫成锺无艳。她的故事最早见于汉代刘向编纂的两部书《列女传》和《新序》。

说无盐有个丑女叫锺离春，丑得远近闻名，四十岁还嫁不出去。可这人有想法，毛遂自荐去找齐王，当着齐宣王的面力陈齐国的四大危困，齐宣王深为所动，听取她的意见，励精图治，并迎娶锺离春。最终，「极丑无双」的锺离春成了齐宣王的王后。（事见《列女传》卷六《辩通传》、《新序·杂事二》。）

我们看刘向这两部书的性质，这事自然当成传说故事来听。后来锺离春的故事又被元曲四大家之一的郑光祖改编成元杂剧《锺离春智勇定齐》。一直到现代，锺离春的故事还大受欢迎，被拍成电影、电视剧。这首《锺无艳》虽然不是直接讲述锺无艳的故事，但歌曲精髓与锺无艳的故事还是有着微妙的联系。到底是什么联系呢，且看下面的歌词解读。

其实我怕你总夸奖高估我坚忍

其实更怕你只懂得欣赏我品行

无人及我用字绝重拾了你信心

无人问我可甘心演这伟大化身

其实我想间中崩溃脆弱如恋人

垂在你两臂中低得不需要身份

女主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心智成熟，大方得体，懂得照顾人，尤其对男主关爱到无微不至。曾经在男主遭遇失败挫折后用很决绝的话唤醒他的斗志，帮助男主重拾信心。男主也因此对女主充满了感激，对她充满敬佩，但似乎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意。而女主在被称赞、被感激的背后，一直有种隐隐的感伤——她并不希望男主每次都夸奖她如何如何优秀，也不希望男主只看重她的品行，更希望男主能像个普通男生喜欢女生那样喜欢她，她并不想做得那么伟大，只想做个小女生，做个可以撒娇、可以崩溃的女生，有时可以脆弱地依偎在男主怀里享受关爱。

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

得到好处的你

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可是女主这个小心思最终被男主看穿。享受惯了女主的照顾和体贴，男主明确告诉女主自己不想失去这份珍贵的友情，他一直当她是「绝世好友」。女主听到这里，只能说即使没被接受，依然会对他一如既往地爱下去。在互道祝福之际，男主希望以一个吻来纪念这段无果的感情，可是女主这时再次展现出坚忍成熟的一面，她不想男主为难，强忍着内心的痛苦依然以一种漂亮的笑容回应他。实际上，她的内心犹如在寒冷的冬天里将一杯冰水一饮而尽，她痛恨自己的成熟，在内心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个小女生痛哭一场，至少那样好过一些。

被你一贯地赞许却不配爱下去

在你悲伤一刻必须解慰找到我乐趣

我甘于当副车也是快乐着唏嘘

彼此这么了解难怪注定似兄妹一对

女主从不缺少来自男主的赞美，可惜这种赞美却无法替代爱，被赞美却不配做他爱的人。善解人意的女主一直扮演劝慰者、关怀者的角色，总在男主悲伤难过之际第一时间劝解、开导他，给他带来快乐，即使充当「副车」亦在所不惜，依然佯装快乐。两人互相了解，却无法成为恋人关系，这种关系多么像兄妹。女主只能这么自嘲。

解释一下「副车（jū）」，副车就是跟在一旁的车，在这里可以直接当作「备胎」解。所以现在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叫做备胎金曲了吧。

其实我怕你的好感基于我修养

其实最怕你的私心窥准我体谅

无人问我寂寞尽头何处去养伤

原来是我的心境高到变为偶像

谁情愿照耀着别人就如月亮

为奴婢为你备饭奉茶是残忍真相

无奈被你识穿这个念头

得到好处的你

明示不想失去绝世好友

「怕你的好感基于我修养」和开头的「怕你只懂得欣赏我品行」类似，女主不需要男主的欣赏、赞美，需要的是真真切切的爱意。「最怕你的私心窥准我体谅」，每次惹女主生气难过，男主都吃定女主不会真正生他气，一定会原谅他，可是有谁能真正体谅女主内心深处的落寞与孤独？忽然有天女主发现原来自己的心境已经高尚到足以成为「偶像」了，对于她来说，这是多大的悲哀。她心里在问，有谁愿意做得那样伟大，像月亮那样在夜间照亮他人，像个奴婢一样，为人奉茶备饭。表面上看很伟大，可对于女主自身来说，却是多么残忍。可男主享受惯了这些，根本不明白女主内心的痛苦。

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被你一贯地赞许却不配爱下去

在你悲伤一刻必须解慰找到我乐趣

我甘于当副车也是快乐着唏嘘

彼此这么了解

让我决定我的快乐哪须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着我流泪

但漂亮笑下去仿佛冬天饮雪水

被你一贯地赞许无须再说下去

在你悲伤一刻必须解慰找到我乐趣

我甘于当副车却没法撞入堡垒

彼此这么了解难怪注定似兄妹一对

反复吟唱，抒发女主心中苦闷。

你的她怎允许结伴观赏雪的泪

永不开封的汽水让我抱在怀内吻下去

既然这段感情永远不可能启封，那就让我把它抱在怀中深情吻下去。女主最终选择封存这份可贵但没有结果的爱，祝福男主。关于这里的汽水，有很多解释，不论从哪种角度解读，「用不开封的汽水」字面也已明白如话，无需再作更多解读。

再回到一开始的问题，这首歌歌名叫「锺无艳」，跟锺无艳有什么联系呢？传说故事中的锺无艳是个有才却无貌的女子，齐宣王选中她做王后，是看重她的才能，而并非真正爱她这个人，也因此后人才杜撰出「有事锺无艳，无事夏迎春」的说法。《锺无艳》这首歌把女主同锺无艳做了类比，提取了某种共通之处，令歌词叙事有了某种张力，这是一种文学上常见的手法。说明林夕确实想象力丰富，拿捏自如。

顺便说一下，这次是［读歌记］自上线以来第一次解读Christopher Chak（泽日生）作曲的歌。可以很明确地说，今后将会继续解读很多他作曲的歌。泽日生的曲子，长句是他的标志，这给词作者带来很大难度。

我们知道，在词曲创作方面，粤语音乐跟大陆恰恰相反，我们是先作曲再填词，粤语则一般是先写词再谱曲。但是但凡泽日生作曲，都要反过来，也即他先写曲，再拿给林夕或者其他词作者填。连绵不间断的长句带给词作者很大挑战，但林夕完全无惧这种挑战，再长的旋律也能hold住，而且只要是与泽日生合作，就基本是精品无疑。如果再加上我最爱的Eason演唱，堪称「黄金三人组合」。这样组合的歌不多，目前只有三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