龋穴

      一楼到四楼来来回回连续跑了几趟之后，我累垮了，腰胀得像被上了夹板，百般不舒适。

      休息一下吧，我对自己说。于是我便躺了下来。贴了密封条的窗户并不能完全隔绝楼下吃夜宵的人们呼朋引伴高声喧哗以及酒至半酣时兴之所致的猜拳声。

      真讨厌啊！我是不是得打个110举报这可恶的扰民行为呢？！现在怎么也得是凌晨2点了吧？！可沉重的身躯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意识渐渐模糊，睡意朦胧中我突然清醒地感觉到，我洁白整齐的牙齿像颠簸在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不由自主地剧烈摇晃、互相碰撞起来，我惊恐地叫着：“不！不！”可是尖叫于事无补，摇晃继续，碰撞加剧，终于绝大多数牙齿像风化岩一样，以摧枯拉朽之势化为粉末！不照镜子我也知道，上排牙齿完全消失，下排则仅剩如磨尖了的极小的匕首一般的三颗牙齿。这三把小匕首虽然尖利却毫无杀伤力，因为它们虽幸存下来了，但饱受摇晃与碰撞之后，它们不过是外强中干徒有牙齿其表而已。如荒漠中历经千年风沙侵蚀的古城，只要再来一阵风便将彻底消逝，与黄沙融为一体。

      我咧着嘴巴，不让嘴唇合拢，小心翼翼保护这三颗仅存的牙齿。我以一种怪异的声音呼救，没有人给我回应。我沙哑可怖的声音响彻天地之间。我执着地四处寻医问药，我逃离了小吃店喧嚣的夜空。

      眨眼之间我来到了一个广阔的原野，那里有我儿时曾见过的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那如卫兵般排列的玉米植株，叶子阔大整齐，像一把把碧绿的宝剑直指苍穹。玉米地隔断了我的去路，我心急如焚。

      玉米地上空突然刮起一阵狂风，玉米叶子如海浪般涌动起来。最靠近我的地方，整排整排的玉米倒下去，化为一个绿色的湖，湖面升腾起妖异的雾，雾中隐隐的出现了一个女孩。她冲我嫣然一笑，我目眩神迷，心荡神池，脚已不受控制地往湖里迈去。她伸手虚虚一点，湖岸边凭空出现一排绿色的栅栏，是玉米杆。玉米栅栏如雨后春笋，见风就长，隔在我与湖之间。我两手抓住栅栏，胸口似乎有一团气不可遏制地奔腾，叫嚣着即将离我而去。

      我急忙低头，六颗圆滚滚银闪闪的珠子脱口而出，流泻入湖里。它们在湖面蠕动着，膨胀着，当它们长到我的半根手指大时，便停止了生长，迅速地各自一分为四。我突然平静下来，因为我明白它们终将变成牙齿回归我的牙床。

      女孩甜甜地笑了，她悬浮在湖上，隐身于雾中，我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然而我莫名觉得熟悉，她似乎是幼时的我，似乎是我想摇身一变附身其上的某本书中的小精灵，又似乎是某个反复出现的梦中的小女孩。她甜甜地笑着，说：“你中了龋穴之毒。别怕，现在好了，我已为你解毒。”她轻抬右手，那分裂成二十四份的珠子，不出我所料还原成牙齿，一颗颗闪着迷人的光泽，如新生的维纳斯一般缓缓地浮出湖面，箭一般飞向我。我赶紧张大嘴巴，牙齿如打桩一般稳稳地钉进我的牙床。

      我轻轻叩击牙齿，它们坚固完好如初。

      微笑着，我从梦中醒来。

（6月25-27号，中考考场服务，忙碌充实，心弦紧绷，26号晚做了这个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