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已快过去一半,我完整看完的动画只有一部《心灵奇旅》。回顾十多年来看动画的过往,我不禁感慨万千。
2007年,那时候我刚上初二,家里的电脑刚可以联网。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每个周末我都会冒着被父母抓现行的风险,偷偷打开电脑玩各种单机游戏,但没多久就失了兴趣。我觉得游戏的规则和情节都太粗暴,很少能有让人回味的内容。我希望能多一些长久留在记忆里的东西,而不是千篇一律的杀人回忆。
《魔卡少女樱》(1998)大概是同一时段,我开始看起了商业动画,尤其是日本动画。艺术动画对于少年并没有多少吸引力。印象中最初看的是《魔卡少女樱》和《伊里野的天空,UFO之夏》。我当时真是看得如痴如醉,买过小樱和知世的贴画,用卡带录过《Forever Blue》。十多年后我才了解到这两部剧在日本动画史中的特殊地位:前者不仅是初代萌王,更有满满的BL、百合元素;后者则是最初的世界系轻小说改编动画之一(最早的是2000年的《Boogiepop Phantom》)。然而,当初吸引我的,却和任何标签无关,是少年浅羽在草地上跳舞、少女伊里野开着战斗机在天空飞舞的浪漫场景,以及我至今都记住的6月24日世界UFO日。
《伊里野的天空、UFO之夏》(2005)作为一名初二男生,性意识刚刚萌发,对校园青春故事自然感兴趣。到了第二年的暑假,正值北京奥运会。那会儿我要同时补习物理、数学、英语和物理,炙热的夏天里最解渴的除了冰镇汽水,就是浪漫而刺激的故事了。我看了《海贼王》(从第一集开始一直看到300多集看不下去了,弃)《灼眼的夏娜》《阿滋漫画大王》《凉宫春日的忧郁》等热门动画。
《灼眼的夏娜》(2005) 《凉宫春日的忧郁》(2006)但校园爱情故事看多了很快就觉得乏味。在初三,有两部动画的观看意义非凡。一部是GAL游戏改编的动画《愿此刻永恒》,另一部是彻头彻尾的18禁动画《妖精的旋律》。前者展现了真人电视剧里经典的“失忆杀”情节:男主角鸣海孝之的女朋友遥不幸昏迷,当她在9年后醒来,发现男友此刻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水月在一起了。后者则用近乎疯狂的人体肢解画面震撼了我,让我意识到原来动画还能这么拍。这两部动画都算得上是我的“成人动画”启蒙作,从不同的侧面让我意识到动画其实并不只能给孩子看。
《妖精的旋律》(2004)高中时期,渴望“与众不同”的心理变得越发强烈。当我意识到身边的人还在讨论《火影忍者》《死神》的时候,我决心看一些比较“高逼格”的动画。首当其冲的自然是《EVA》——同时期,我看了《攻壳机动队》《死亡代理人》《魂狩》《进化战记》《饿沙罗鬼》《幽灵公主》《虫孽》《奇异的破晓》《Boogiepop Phantom》《此时此刻的我》《铃音》等一系列所谓的“暗黑向动画”。
当时的我非常喜欢看画面灰暗的动画,剧情晦涩点儿都没有多大关系,就是觉得非常酷炫。现在想来,那个时期的自己其实并不是在刻意“反社会”“反说教”,而是在渴望变“成人”。当一个班级里60多号人,只有成绩才是唯一衡量标准时,这种心理其实很普遍。
只存在于网络中的《铃音》(1998)这些动画中大部分的剧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不少其实已经成为了我日后看待世界的“养分”。其中影响最深的莫过于《Boogiepop Phantom》,也就是世界系小说“不吉波普”系列的改编作品,其片段式拼贴叙事成为了我读大学期间写作练习的绝佳参考,并且其大量的流行文化参考(例如主题曲对瓦格纳的《纽伦堡的名歌手》序曲改编,以及11话标题《在万有引力之虹下》)都让我体会到了“文化溯源”的乐趣。
《死亡代理人》故事本身的影响倒不大,但其片尾曲对Radiohead的引用让我对摇滚音乐产生了强烈的喜爱。《此时此刻的我》的剧情虽然有很多可商榷的地方,但无论是岩崎琢对拉赫玛尼诺夫改编的主题弦乐曲,还是其表现人物心理活动的高超技巧,都一直影响到我今天的生活。
《死亡代理人》(2004)高二开始了文理分班,我选择了理科,无非是为了少背点儿东西。平时的学习并没有多大意思,身边的同学常常会组队去网吧打游戏。我几乎是班级里少有的没去过网吧的乖乖子。用不掉的精力,我会用在动画的探索上。寒假的某一天,我在土豆网上看了一集《福星小子》,立即着迷于其夸张搞笑的台词和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女主角拉姆,以每天6集的速度连续看完了196集+10集OVA+6部电影以及纪念演唱会。
那些天,我常常会上贴吧查阅这部动画的相关资料,了解了和宫崎骏平起平坐的导演押井守,并被他的虚无主义哲学观念深深吸引。《祖先大人万万岁》《机动警察》《人狼》《天使之卵》《迷宫物件》等一连看下来,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暗黑动画时代”。但不一样的是,看押井守的动画并不会令我沉迷(我从未想过搜搜周边之类的),而只让我想要了解其背后的故事隐喻。就连他的真人电影都有着浓浓的“主题先行”味道(例如《红眼镜》和《阿瓦隆》)。在此后的时光里,当我思考虚构故事中的“情节、人物形象和哲思哪个重要”的问题时,他的动画给了我很与众不同的思考维度。
《人狼》(1999)高三是每个人都会焦虑的时候。正是在这个时期,我看了大量的“治愈系”动画,例如《素描本》《横滨购物纪行》《火星领航员》《死后文》《百变之星》《我家也有外星人》《绝对少年》《信蜂》《秒速五厘米》等;至今我还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的“世界名作剧场系列”,例如著名的《小公主莎拉》《红发少女安妮》等作品。
另一类是能把人带离现实的“剧情向”动画,例如《人造人009》《相聚一刻》《星际牛仔》《交响诗篇》《库拉乌》《真实之泪》《幻灵镇魂曲》《逮捕令》《怪医黑杰克》《翼神传说》《怪物》《无责任舰长》《人生交叉点》《装甲骑兵》《妖精战士》等等。通过这个时期大量的动画观摩,我差不多已经了解了日式动画的基本叙事方法,也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喜好口味。我喜欢悲剧甚于喜剧,喜欢社会题材甚于校园和世界系题材,喜欢宏大主题甚于个体主题,喜欢有性格缺陷的角色甚于完美的角色,喜欢文戏甚于武戏,喜欢写实甚于幻想。在那时的我眼里,动画和电影并没有界线,所有的电影都不过是真人动画。
《库拉乌》(2004)大学时期,我减缓了动画观看的频率,却有幸看了几部影响自己深远的动画。
其一是《无限的未知》,这是一部“大逃杀”题材的科幻作品,却描绘了不同社会形态下的可能性,激发了我日后对社会学这一学科的浓厚兴趣。
其二是《阿莱蒂公主》《辉夜姬物语》和《空中杀手》这三部动画。它们最让我深思的是加缪的《西西弗神话》式主题:如果预先知道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和初中时期所看过的一众热血励志动画不同,动画并没有给出“反抗命运就能收获成功”的承诺,反而展现了“再怎么做也无法改变现状”的荒诞——在《阿莱蒂公主》里,阿莱蒂只能在高塔里不停地织毛衣;在《空中杀手》里,主人公始终无法杀死敌人father;在《辉夜姬物语》里,辉夜姬注定要被带回月宫。
《空中杀手》(2008)其三是《阳光之树》,这部日本即将进入现代化前夕背景的时代剧,展现了青年人的不同选择所走过的不同道路。手冢治虫并没有站在时代胜利者的角度给历史失败者以嘲讽,而是给予了充分的尊重。也正是在这部作品里,我意识到了不加反省的浪漫主义很容易令青年陷入某种危险境地——尤其是当他处于切切实实的现实困境时。
再造人卡夏(2008)动画无法提供现成的答案,它能提供一些特定的情景,但真正的思考其实还是存在于现实中。在《再造人卡夏》《人鱼之森》和《吸血姬美夕》里,你很容易产生“如果人不会死亡,他/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的疑问;在《夏娃的时间》《黑客帝国动画版》和《奥美帝》里,你很容易被其中的“机器人生孩子”“机器人寻求意义”等问题短暂缠绕。但如果不能和自身的生活体验产生特定的联系,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夏娃的时间》(2006)动画无法提供现成的答案,动画故事也往往尽可能简化现实生活的矛盾和冲突。因此,无论看过多少动画,也无法在现实中找到自己的坐标,反而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浪漫主义而不能自拔。它终究不过是一种文化商品,或许能给人以慰藉,但不能替人思考和行动。
以此为分界点,我渐渐减少了看动画的频率。最后一次追番的冲动,也停留在2020年初的《巴比伦》。
然而,回顾过后,再看到动画里那些让自己感动过的角色,总让人唏嘘难忘。
《东之伊甸》《东之伊甸》的男主角接受了一个试验:用10亿元来改变国家命运。有人想要利用现实政治,有人想要杀光所有强奸犯,有人想要重整养老系统,还有人想要打败消费主义。理想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就此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机魂末世录》《机魂末世录》的吉井,以一己之力挑起了不同阶层之间的战争,而他只是因为不满于无意义的现实生活。
《非常偶像KEY》《非常偶像KEY》的机器人女主角想做一个真正的“人”,代价是要拥有3万个朋友,成为一名偶像,却要失去最亲近的朋友。
《星界的战旗》的男主角被抓到敌国做人质,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后,却不得不和祖国签署“永不回国保证书”;
《Fractale》《Fractale》的克莱因对站在飞行器上放声歌唱的芙琉奈的目瞪口呆,因为他身边都是些电子投影的幽灵,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真正的灵魂了;
《亡念之扎姆德》《亡念之扎姆德》的女主角娜琪亚美提醒男主角明之,在找到自己人生的答案之前不要停止思考……
总之,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能欣赏这些认真讲故事的动画,总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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