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连载)
小年过完了,我还没有从新年的气氛中醒来,睡梦中还在吃糖,就被母亲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
我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阳光从窗户缝隙里照进来,刚好从我头顶穿过。看着光束中的尘埃慵懒地飘来荡去,就像仙女的丝带一样。
要是能把它变成一条丝带,一定美极了。正想着,脚步声停了,可是母亲怒骂的声音传来,惊得尘埃都失去了重心,四散开来。
父亲高中毕业后就回家务农,可是经常被小学没毕业的母亲骂。
这不,今天又挨骂了。
我听着母亲的怒骂,邻居们的调侃,对父亲有种小小的鄙视。
“你啊,白读掉的书。”母亲怒骂。
“哎呀,我现在倒进去还不是一样的嘛。”父亲不生气,嬉笑着说。
“哈哈哈,看嘛,你这个高中生连个小学生都不如。”大伯调侃父亲。
他们在屋外的空地上泡稻谷种子,要先把杀虫剂拌在种子里杀虫,再倒上水泡。
可是,父亲做了这么多年,总是会忽略这个小小的步骤。他觉得先拌药,还要等会儿才泡水,浪费时间。
水和药一起倒进去,省时省力。
母亲每次都会跟他说,先拌药的种子后期不容易着虫。父亲只觉得,反正药到了水里,也泡在了种子上了,效果都是一样的啊。
两人为了这事儿,没少吵嘴,都坚持自己的方式。
网图侵删后来,母亲直接把父亲赶去一边,不让他插手泡种的事了。
我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先放药,再加水?父亲的办法可以省很多时间啊。
母亲细心地告诉我:“你二姑上次就是把药和水一起拌,最后秧苗没长多少,长出来的苗,根上还缠着很多粘线虫。”
母亲没有告诉我原因,只是凭经验觉得,先拌药稻谷不容易生虫。
后来,我知道这叫做实践出真知。
泡好稻谷,就要去准备育苗的秧田了。
秧田是一块块方正的长方形水田,先往田里放上水,让土壤变得松软,再用锄头把土块挖小。再泡几天,小块的土壤就会变成稀泥一样,这时就要把田里的水撤掉很多,方便找平。
我很喜欢跟着父亲在田里和稀泥,父亲拿着钉耙在田里抓抓挠挠,我就在田里帮着踩稀泥,偶尔还能捞到几颗大田螺。
父亲把秧田抓平以后就轮到我上场了。秧田的四周要掏出一条巴掌宽的小沟,我最喜欢掏稀泥的感觉了。
小手深深一插,就像插在豆腐里一样,再一挖,稀泥会发出一记清脆地响声,类似“嗷”的发音。接着,一坨黑臭的泥巴就腾空而起,我一个用力把黑泥焊在了田埂上,再用手捋一捋,那感觉就玩太空沙。
每次掏完小沟,我总觉得手臭,要好几天才能洗干净。
我跟母亲抱怨泥巴太臭了,母亲总是会用手戳一下我的额头,告诉我:“不臭,你吃土啊!”
后来,我才知道,臭是说明土壤肥沃,庄稼才会长的壮。
网图侵删秧田准备好了,泡了水的稻谷也发芽了,母亲带着我去秧田里育苗。
父亲用粪箕挑着从猪圈里捞出来捣碎的粪草、一捆塑料布,还有泡出芽的稻谷种子,欢天喜地地走在我和母亲前面。
到了秧田里,父亲又挨骂了。
“你看看,你看看,老子就是少来看一眼,你做事,马毛不得啊。”母亲跺着脚,责备父亲。
因为秧田有几处不平,母亲骂完,拿起锄头就下了田。
她站在田埂上,将锄头放平,锄头的把子像擀面杖一样横在秧田上,母亲用锄头把子在秧田上来回擀。
不一会儿秧田果然平整如豆腐块,我问母亲:“为什么要弄这么平?“”
母亲说:“秧田不平,低处的秧苗会被淹死掉。”
我不明白为什么,秧田上没有水啊。
后来,秧苗长出来了我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
我真的很佩服母亲,即能想办法补救,又能忍受父亲这马虎的性格。
秧田平滑了,父亲把捣碎的粪草洒在秧田里。母亲就开始洒种子,她让我们看着,不让我们动手,她怕我和父亲洒的不均匀。
她的手就像天女撒花一样,让每一粒种子都安然落地。没有太密集,也没有太稀疏,看上去很均匀。
洒好种子,父亲就上场了。他在秧田上铺上塑料膜,是那种有点厚度的塑料膜。铺好以后,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环节。
网图侵删我要站在我之前掏出的小沟里。把边上多出来的塑料膜按到沟里,再把之前掏出来的泥,从田埂上扣下来,压在沟里的塑料膜上。
顺着秧田四周压一圈,就算是完工了。
我拖着一双泥腿上了田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沾沾自喜。
每年都在做这些事情,但每年我的心情都不一样。
上一、二年级会被母亲夸能干,同龄的小伙伴都在家玩,我就跟着下田了。
我上五年级以后,成绩不好,母亲也不也责备我。我问她:“妈,我以后读不上书,你给会难过啊?”
母亲说:“成龙就上天,成蛇就钻草。再说了,你都会种地了,以后也饿不死,我难过什么?”
那时我以为母亲不在乎我,后来才明白,她传递给我的是一种豁达的胸襟。
种子播下后,我每天放学都会跟着母亲去秧田里查看种子的长势。
大约一个星期,就可以看见一层绿绿的毛尖儿,这时母亲会给我一个钩火棍去给秧苗通风。
钩火棍就是用小手指粗的钢筋,一头掰弯90度,用来钩火的,这个时候,也用来戳洞。
我拿着钩火棍,熟练的在塑料膜上戳洞,迅速挖戳下去就能听到“咚”的一声,抬起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就有了。
我会学着母亲的样子。把洞戳成一排一排的,看着整齐划一的洞,强迫症都治好了。
我问母亲:“塑料膜戳烂了,以后又要买新的了,真可惜。”
母亲说:“不戳烂,秧苗烧死了,你饿肚子就不可惜啦。”
母亲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每一句都能让我后来恍然大悟。
网图侵删我不懂,没有火,为什么还会烧苗。
但我明白了种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母亲只上了小学,我也在上小学了。可是她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呢?我对母亲的崇拜一直都高于“有文化”的父亲。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周末在家,母亲叫着我去秧田里揭塑料膜。
刚到秧田里,隔壁秧田的奶奶就哭丧着脸过来跟母亲搭话。
她说:“你家这个秧好啊,我家的烧的烧死,淹的淹死,唉…”
母亲安慰奶奶说:“别急别急,到时候捡着能用的拔,给别家借点就行啦,你这么大年纪了,想开点啦。”
奶奶气恼地看着秧田叹气。我这才注意到,她家的秧苗,有一片没有长出秧苗,有一汪水在里面,有一片秧苗的叶片是枯黄的。
不用问母亲,我便猜到了原因。因为地不平,田里虽然没有水。但毕竟秧田是稀泥,总会有水分渗到低处,就会淹没了低处的种子,它们就长不出苗。
塑料膜戳洞不及时,里面温度高,嫩苗受不了高温,就被蒸熟了,一揭塑料膜,就枯黄了。
我是怎么知道里面温度高呢?是在戳洞的时候发现的。之前我觉得钩火棍太重了,就用手戳了一个,戳开洞,一股热气就呼在了手指上,那温度就快赶上蒸汽了,吓得我又用钩火棍去戳洞。
原来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体会的,原来母亲一直在用行动告诉我,实践才能出真知。
看着我家长势喜人的秧苗,绿油油的像一块打整好的草坪一样,我就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网图侵删我蹲在田埂上,伸手划过秧苗,细细的叶片尖弱柔软有弹性,像春姑娘的手一样,挠得我手心发痒。
可是,想到隔壁奶奶落寞的神情,我就开始担心她。
没有秧苗,她今年吃什么啊?我忍不住问母亲,母亲叫我别担心,每年都有很多人家秧苗富足,可以余一些给她。就是要到处去找,很麻烦。
我放下心来又问母亲:“她这么老了,是不会育苗吗?”
母亲说:“不是不会,是手脚慢了,错过了节气。种庄稼可不是随便就能种好的,要按照节气来的,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我点点头,对于母亲的话,我从不怀疑。
母亲没有文化,却能用一粒小小的种子教会我要把握时机。
长大后,我听很多人讲过做事情要讲求时机,可是谁也没有母亲讲得那么深刻。
(明天我们继续陪秧苗长大,看它如何成为白花花的米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