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学校,乱哄哄的教室,好像是下课了。他一改往日的矜持,露出活泼的本性,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走过讲台,一把揪住比他高一个头的班长虎亮,踮着脚把手搭在虎的肩头,大声喊着,快给我们拍照。虎憨乎乎张嘴笑着,还是一派心胸宽阔满不在乎仿佛大家长老大哥的模样,前面的同学都纷纷拿出手机,迎接明星似的给他俩拍照,欢呼声,嬉闹声,笑声,响成一片。我也赶快拿手机,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也跟他们近距离无所顾忌地玩上一通,但前面挤在一起的乱纷纷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好抓过一个板凳,奋力扒住前面人的肩膀,高高地站上去。但仍然看不清,我的前面光影闪烁,人头摇动,我透过黑色的脑袋空隙向前望去,两只摄像机一样的眼睛看到了三个叠在一起的人影,像舞台上的杂耍。他在最下面,第二个应该是虎,最上面的是那个大眼睛双眼皮红嘴唇说话草里草灰的阳城男孩儿小军,他当时和高平姑娘春林谈得火热,毕业时俩人难解难分,坐着、站着、挨着、抱着各种各样代表着坚贞爱情的亲密照片拍了一张又一张,后来却也是劳燕分飞。听说各自结婚后还乘着隔县报自考的机会,每年一次排除千难万险,千方百计聚到一起,重温旧梦,再续前缘。现在这个漂亮得像女生一样的男生就在这个三人叠的最高层。
散学,回家,拿着书,书里夹着文具盒,他跟着骑车,问做保险的建梅或者做超市生意的建梅,想从我嘴里探听生意的秘密。我拒绝,说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我根本都不会用,况且我从来都不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多年交往并没有注意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情报,我们只是纯洁的没有任何利益交换的朋友,如果非要说有,那也只不过是礼尚往来。他虽没打听到想要的,但并没有为自己的唐突或者自私感到不好意思,仿佛我们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继续很自然地走他的路。我回到老家,四合院门外那条窄窄的小路,路东北面是宝盆家的一大院子,南面是一连串的厕所。我把碍手碍脚的书本放到矮墙上,先去厕所那边看了看,然后又抱起书,扭头来到我们的四合院门口。北侧那扇大门旁,我家东屋背后连着的是奶奶的家,门开着,门口冒着缕缕白烟。我一脚踏进门里,急切地呼叫奶奶。奶奶站在灶前,粽子似的小脚摇摇晃晃地支撑着干瘪的身躯,她上身穿蓝布偏襟袄,下身一条黑布裤子,宽阔的裤腰折叠着裹在腰上,小腿处紧紧地绑着长长的裹腿布。她漠然地看着我,布满皱纹的老树皮般的脸上毫无波澜,灰暗浑浊的眼珠凝重呆滞,灰色的眼白忽大忽小。炉火熊熊地燃烧着,发着跳跃的红光,热气蒸腾,火上坐着一口圆圆的小砂锅,蒸汽氤氲,形成白色的烟柱子升腾,在一米高处渐渐散去。奶奶把头俯在红色的火苗上空,喷涂的火蛇舔舐着她的核桃皮似的脸颊,但她却像刚浇铁铸一般,一点也不怕火烧火燎。眼神迷蒙,睡意昏沉。我计算不出奶奶的年龄,怎么也得一百多岁了吧?像百年孤独里的那个老到要放在柜子隔层的女人,但比她看起来还要耐活,我不禁为奶奶的长寿欣喜不已。
隔壁的屋子,响起小芳的声音。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想让他过来看看奶奶。当初我们俩安静地躺在奶奶的火炕上,奶奶踮着小脚在地上炉火前忙忙碌碌。我想让他过来看看,告诉他奶奶还在。但是他没有应声,小芳匆匆忙忙跑出来,回头看我一眼,说我嘴歪了。我说是呀,这有什么,既没歪到天上去,也没歪到你家去,我不在乎,你更可不在乎,再说了,多大的伤痛也会被时间治愈。他们来回跑进跑出,屋子里似乎除了他俩什么人也没有,我极力想找出那家邻居,一边还想拦住他俩说话:又怎么样,不要那么小气,我只不过把你们当朋友。
想起这里本来没有屋子,院子外除了奶奶的屋子就是大街,那这紧挨着奶奶的家是谁的呢?他俩怎么会来这儿找朋友呢?莫不是有什么暗示吗?
话没说完,喉咙里像有许多虫子在爬,难耐的奇痒使我剧烈地咳嗽起来,我醒了!
中午给妈妈做了一碗拉面,我逮着着难得的机会犒赏自己一碗人间美味——方便面,现在它的威力发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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