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高，月初小

山之高，月初小

后来想起这日，原是错把别离当初见。漫长一生，自此分隔开来，半生失所，半世流离。

丁酉年农历八月十九日，寒露，宜沐浴，忌嫁娶。他当真带了酒来，在桥的那一头，默默地等。那是一生最安静的时日，他并不晓得，往后岁月蹉跎，光阴造次，有人见星辰，有人归尘埃。

相思灼心的时候，饮尽浊酒，借月色，仆仆风尘，去敲响一扇门。他说起来往事，惊醒了安睡半夜的魂。

他就是这样，眸子里氤氲着一个世界。他不言不语，就兀自站在那里，我只需一眼，便是一眼，见鱼市星宿，喑哑行于秋。肉体死去，灵魂消散，千里孤坟生出枝桠来。

十六岁，十七岁，茕茕孑立的少年，彼时，他并不知晓此生安处，已囿于昼夜。他说他写过故事，后来听闻长安诗歌三百，但从未歌尽人生。便停了笔吧。

那个小小少年，在父亲还未嘱咐他漫漫长路，掌灯慎行的时候，便失去了所有倚仗。再往后我未曾追问他是否害怕，他跌跌撞撞，错把我这飘萍当故土。可终究，扰乱经纬也未护得他片刻安宁。

近日来，总是多梦，梦里他又笑又哭，说不出话来。揽进怀中，心底潮湿一片。才惊觉那些光阴荏苒，来日并不方长，一语一行，他神色模模糊糊。我弄丢了那个孩子，许久了。

我从没见过夏日的河水会在雨里泛起过怎样的波澜，但他见过。他埋葬了悲欢，敛着神色，自此便不再是我初见笑颜的少年。他归于人海，行色匆匆。

他太累了，连哭泣都低声压抑。我不知缘由，倘若曾经誓言困住了虚空的魂，那些缄默的过往又怎样夜夜折磨过他？无法可想，能述说的仅是半晌辰光，都不是他最深的孤独。

我太了解他了，心疼起来的时候便是他在踽踽求生，哀哀祈死。太了解了。

年少的心事大都易夭折，所得结局皆似九月寒江。他曾许诺于我，待华发老去，为我看一座大大的宅院……

山之高，月初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