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丨午后逆光中的少年
1
七岁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
乡下的小学校，由爷爷奶奶带着，每天要给一块的零花钱。
早上上学时五毛，中午吃完饭去学校，又要五毛钱，天天如此。
某天早上，我说要一块钱，奶奶说不行。我便不肯去上学，奶奶要打我，我就开始跑。
田间的小路上，一个小孩在路上跑，一个老人在身后气喘吁吁地追。
2
十二岁，八月末，要开学了。
饭桌上，我提起自己要买一张新的床垫，我是住宿生。
妈妈随口说了句，原来那张不是好好的吗。
我就没来由地发火，就像是龙被触到逆鳞后失去理智，就像是个莫名其妙的傻逼。
端着碗离开饭桌，嘴里骂着各种难听的话，对着我的母亲。
三个人心里都憋着口气，周末的下午，家里的气氛压抑，三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3
十七岁，也是夏天。
成绩出来，分数线出来，我差一分，被刷了下来。
我知道，这一分，相差的是356个人。
如果再做对一道选择题，如果写答案的时候更加具体一点，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或许我就能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去到她的城市。
闷头睡了一下午，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快完全黑完。
窗外射进来的橘黄色光洒在书桌上，上面堆着还没整理的书本和习题，空调外机呜呜转着。
我拿出手机，铃声响了几下就接通了。我说，对不起，电话另一边的她没说话。我说那就这样吧，听筒里是颤抖的声音，“好”。我坐在黑暗的房间中，泪水盈满眼眶，却始终掉不下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客厅的灯光让我勉强看清进来的人。
妈妈站在门口，她说：“出来吃饭了，要不菜就凉了。”
我说：“好，马上就来。”
4
我常想，幸亏时光不会倒流，否则就要再次置身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当中。
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田野间赛跑，莫名其妙地对母亲发火，回想起自己那时的嘴脸，我薄薄的脸庞总是发热。
我也更加庆幸，十七岁的时候我终于不再那么幼稚犹豫，庆幸自己离开了它，庆幸自己有自知之明，庆幸自己在该离开的时候离开，庆幸自己很“懂事”
其实每个人大概都是这样子，会犯脾气，会冲动，也会独自承受。记忆确实个奇怪的东西，每每想起都追悔莫及的痛苦事，偏偏要在脑海中长久定居，以至于让人不敢去回忆，偶尔想起，也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经常是戛然而止，又想偷偷地回味那时候的心绪。
5
现在我很少回家，半年内不超过五次。
昨天妈妈发信息说，吃饭要吃饱，不要饿着了。我说，我知道的，不用替我担心。
她又说，元宵节了，又是周末，要不要回家吃饭。我回她，很多事情，忙不过来，不回去了。
她发了个笑脸过来，我却能想象到屏幕背后她苦涩的脸。
在家的时候，我会帮着做家务。帮奶奶择菜，给妈妈打下手，一边和她们聊天，对门的邻居哪天又送了什么好吃的过来，小区里哪家结婚了，婚车把小区门都堵住了。她们说的家长里短有点夸张，又没有止尽，她们只是想在我面前扮演无所不知的角色。
说起我的时候，便是一番感慨。小时候是如何如何淘气，现在又是如何如何地懂事。
那究竟，什么才算是懂事？
深知人情世故，在别人难堪之前解围？关心长辈，不再调皮捣蛋，常回家看看？替人分忧，一个人承担所有工作？察言观色，取悦领导？
生活是舞台，我们是演员，我们的生活，就是在表演。在家中，在校园，在爱情里，在饭桌上，在导演安排的各种场景中，“懂事”仿佛都有不同的含义。
懂事，就是按照别人对你的想象，决定你自己活着的模样。我们都是社会人，说自己孤独寂寞无人陪伴，其实不过是没有活成身边人想要你变成的样子，是不懂事。那又怎样？
生活，生活，好好地过着，便是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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