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那是一次特殊的体验，也是一次心理挑战，在人生的历程中第一次长时间体验如此的寂静，至今都记忆犹新，有时害怕那种寂静，有时又向往那种寂静，这种矛盾的心理促使我写下这些文字。

       十六岁那年的七月底，给我们代放骡子的朝叔传来话，说我家的骡子太调皮，已丢了好几次，害怕丢掉让我们去取，由于骡子在很远的大河，父亲和我两个人去取，第一天我们坐班车到了朝叔家，没有逗留就去山上采蘑菇，这是我第一次采蘑菇，觉得一切都很新鲜，事先朝叔给我们详细的说了采蘑菇的地方，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进了山，按照朝叔的指引我们采了半天蘑菇，大山里空气清新，由于刚下雨没几天，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虽然采的不多，但也还小有收获，晚上我们就住在了朝叔家。

       第二天早晨，我们早早喝过茶，趁河里还没有发水趟过大河到了朝叔的牧场，那是山坡上的一片草地，由于放养的牲口多，很多地方的草皮已破坏，朝叔把骡子已经给我们拴好了，我和父亲把骡子牵到了公路上，朝婶已早早等在那里，她将她前几天采的蘑菇也给了我们，我们已有了多半袋子蘑菇了，试了几次但怎么都没有办法驮到骡子身上，没有办法就只能一个人拿着蘑菇坐班车回家，一个人牵着骡子走回来，那时我已师范中二了，我自告奋勇的要牵骡子，父亲同意了，他详细的给我说了回家的路线。按照路线我先在公路上不紧不慢的走，骡子在马路上嘀嗒嘀嗒的蹄子声和河里哗啦啦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热闹的感觉，偶尔也会出现一两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此时我要紧紧牵住骡子的缰绳，害怕它受惊吓而奔跑，还好这样的路程不长，大约半小时左右，我就到了走马莲沟的岔路。

       马莲沟是回家的近路，父亲说路上没有人都是小路，我牵着骡子离开了公路，走上了上山的小路，说是路实际上并没有多少行人的足迹，山上稀稀疏疏的长着一些野草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由于石块很多，骡子走的磕磕绊绊的，山不是太高，一会儿我们就爬到了山顶，在山脊上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我坐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我一边喝水一边欣赏风景，山的东西两边都是层层叠叠的大山，在东边的山沟里公路沿着河沿蜿蜒盘旋，像陈旧的衣服上撕下的一条布带，沟底是大河，名字虽叫大河，但实际上并不大，河里的水不多或隐或现，河里的石块由于前几天刚下了雨，被雨水冲刷的颜色鲜艳，东边的山光秃秃的泛出黛青色，一辆狂奔的卡车卷起一屁股的尘土，远远看去犹如甲壳虫带着一团烟尘在滚动，山的西边就是马莲沟，相对于东山，这边的草要茂密一些，一簇簇的小灌木和各种野花争妍斗艳。“马莲沟”就是长满马莲的山沟，两山离的很近，中间是雨水冲刷出的一条沟，或窄或宽，牧民和行人为了走近道，沿着山沟踏出了一条窄窄的便道，我休息了一会儿，就沿着便道走到了山沟里，起初还有些兴奋，黄黄的猫儿刺花，淡紫色的马莲花虽然不多但显得淡雅而高贵，我喜欢马莲花，家里的水沟边、田埂上常常零散的分布着马莲花，我和我的玩伴们经常一边采花，一边收集着宽而均匀的马莲，准备编成宝塔或马，有时还为了几根宽宽的马莲和伙伴们争的不可开交。

       山沟里的马莲并不多，不时的有一些蝴蝶和蜜蜂飞来飞去，闻着花香看着蜂蝶悠闲地走着，由于路已变成了土路，骡子的蹄声已没有石子路上的响亮，噗噗！噗噗的，单调而又有节奏，听着这单调的声音走了很长时间，太阳已渐渐地照到了头顶，由于没有表也不知道几点了，先前东边公路上的嘈杂声和流水声，此时好像一点都没有了，刚才好像还有的鸟叫声，此时也听不到一点，山有些静，骡子“噗噗”的蹄声更加响亮了，把注意力集中在声音上，马上就感觉到山谷的寂静，我拉着骡子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什么跟着，有些渗人，心里也有些紧张，嘴里不由得哼出了几句歌词，脚底下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感觉到全身都已出汗，恐惧感也越来越大，突然从草丛中跳出了一只兔子把骡子和我都吓了一跳，我紧紧的拉住缰绳，赶回过头来兔子已向山上奔去，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时看见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我索性将骡子栓到了石头上，独自一人向山顶爬去，这是不太陡的一处山坡，时间不长我就爬到了山顶上，说是山顶实际上仅仅是一个小山梁，不过走到山梁上，视野开阔了，恐惧感也减少了很多，山东边的马路已看不见了，只是更多更高的山梁，我站在山顶了大声吼了几声，借此释放自己的能量，消除自己的恐惧感，我的吼声引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回声，喊累了坐了下来，欣赏着眼前的景色，“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空山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那时师范里正在学诗词和古文，这些词句不由得浮出脑海，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喝了几口已经不多的茶水，遥望着远处，除了不远处的骡子在啃着地上稀稀疏疏的草，满眼再看不到一个活物，哪怕是一只鸟，太阳已稍稍偏西，大概已过了中午1点了，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没有一丝风，不过还好山里的温度还不是太高，我休息了一会儿，继续向山下走去，拉起骡子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向前走去，此时沟里的草比原来多了些，心里的恐惧感也少了一些。

       今天的骡子比较给力，除了刚才兔子把它惊吓了一下，它都能随着我的脚步很平稳的跟着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不停的出现，有以前的欢乐和痛苦，也有对以后的憧憬和幻想，明年就毕业了，能分配到哪里？拿了工资要买辆自行车，要买台录音机，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走着，不知何时山沟里有了一丝风，偶尔还出现了几只鸟，随着鸟鸣声山沟里好像渐渐地有了生气，眼前的沟也变得开阔起来，路上的马莲也多起来了，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越过了一个山嘴子眼前突然亮堂起来，看到了远处蓝蓝的天空和平坦的山梁，感觉现在走的山就在山梁上，心情也马上豁然开朗了，马莲沟也变成了喇叭口，路两边长满了马莲，此时正是马莲开花的时节，淡蓝色的马莲花或泛白或泛蓝或泛紫点缀着整个山沟，此时才是名副其实的马莲沟，放慢了脚步，享受着微风中淡淡的马莲花香，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大山，来到了养马坪上，养马坪在山顶上，不过这一段很长的山顶都基本是平的，是养马放牧的好地方，远处的景物都在脚下，空旷而惬意，最北面的火车路也时隐时现，跟着小路很快就走下山来，到了摆浪河底，摆浪河是我们新坝人的母亲河，河水已在上游拦截了，河里常年没有水，但河很宽很深，越过了摆浪河就到了新坝曙光地界，麦子已近泛黄，路上也碰到了第一个人，感到很亲切，虽然不认识，但我还是把他多望了一眼，骡子也可能是感到快到家了，走的快了起来，大约下午6点多，我终于回到了家，远远就看到奶奶在门前的高台上看着我，父亲已早到，厨房里也已飘出了蘑菇的香味。

       这次旅程我走了9个多小时，在很长的时间里除了那一只兔子，没有见到一个人，甚至一只鸟，深刻的体验了寂静的恐惧和乐趣，在我的人生旅程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是很重要的一次体验。虽然人生本来就是寂寞的，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常常独处，也已适应了孤独和寂寞，但作为第一次体验还是让人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