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火车站时,发生了车祸。我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那辆黑车从西向东冲出,我们的车由南向北,直直地撞了上去。黑车真快,被撞得那么凶,还继续向右冲了一会儿才停下。我们的车头,当时像是撞进了他们的车里。
当时,丈夫正在跟我说话,好像在辩论什么话题。但从我看到黑车冲出,到轰然相撞,就记不得那是什么话题了。
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车辆必须注意让行右侧来车。按照这条交通法规,对方是全责。然而,对方司机下车后,仍然对着丈夫大声质问。丈夫也大声说:“我要问的是你怎么开的车。”
人群围了上来,我的黑框眼镜歪挂在鼻子上。我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拭,发现眼眶里噙着泪水。惊魂未甫,我发现,我活着,且没受重伤。人们围上来,拉开我的车门,关切地问我怎么样。我看到他们惊慌的神情,惊恐的声音,看看自己的右膝盖,刚才磕碰得发了红,有一处青,但轻轻一动,骨头没什么事儿。我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和一个高大的老外,就站在我旁边,她也是一件慌乱,不停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我不记得车撞了路人。那么说,他们是黑车里的乘客。
群众中有女人说:“坏了,还抱着孩子,快看看孩子有没有事。”看清我怀里抱着的是皮包,不是孩子之后,立刻焦急万分地让我看看自己有没有事儿。男人、女人,都围向我,我从未一下子受到这么多温柔对待。
警察也来了,先是一个,后来又来了好几个。群众都是义务警察,他们告诉我是黑车的全责,让我一定要去医院检查检查,别等回了家再发现,就晚了。我下车,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警察要拍照都没法拍。丈夫也过来,蹲下看我的腿,摸我的腰。我转到车头方向,明白为什么大家那么害怕了,因为车头已经瘪了,后视镜飞了,水箱应该也碎了,因为一地的水。还有四散的车壳。黑车也是日本车,尼桑。有人说:滴滴车抢钱不要命。我看到尼桑车的右侧两扇车门全撞进去了。那个样子,像极了去年另一次车祸中,我们的车被撞的样子。
那次,也是丈夫开车,也是边开边跟我争论什么。不同的是,我们是全责,因为另一辆车是从右侧会车,我们应该让他们。
那一次,我就坐在副驾驶处。另一辆车撞瘪了我右侧的车门,我打不开车门,从左侧驾驶室下的车。
一个年轻高大的交警反复好几次非常温柔地问我是不是需要去医院检查,他给叫120。我看了下时间,还差半小时发车。我听丈夫的建议,想改签火车票,可是因为已经太靠近发车时间,没法改签明天的火车,而今天稍晚的火车已经没有票了。我再次活动一下腿脚,按压一下腰,觉得没必要去医院,便跟丈夫说我得走了。我把行李箱拿下来,那些善良友好的人们又关切地问:你们是要出发吗?我点点头。另一人说:你们的车可以换辆新的了。我点点头,笑着说是。看到我露出笑脸,那些比我还紧张的人终于也放松了,说看来人是没事儿了。
3分钟吧,就走到了车站。我大概是掉了魂儿,因为我的感觉,是魂一直跟着我在走,在我身体上方。而检票的工作人员、卖面包和牛奶给我的人、排队上电梯的人,都对我友善无比,像是都知道我刚刚从一场车祸中死里逃生。
刚才在太平洋中心的家里,丈夫听我说“来好事儿了”时,还说:“还好事儿!明明就是坏事儿。”
刚才车从小区里往外拐时,差点跟一辆车亲嘴,我还对他说:为什么一坐你的车,我就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呢?
我还告诉他:安全感跟诚信有关。
然后,我又问他,我们是不是不适合在一起了呢?
车祸几次了?光跟我一起的车祸,就3次了。每次,我都眼睁睁地看着两车相撞,两次是从侧门撞向副驾驶的我,这次是直直地撞向他车。
不论是不是丈夫的全责,我都觉得他开车时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才没有避免相撞。
他的开车技艺确实一般,但真的怪他吗?假如我没有使他分神分心,会是这样吗?
我的魂就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这些,才晃晃悠悠跟着我的。
车祸,重车祸,大难无事,都是上帝对我的警醒吧。
我犯了一个小孩贪吃糖果一样的过错。
我庆幸,我还活着,当事的另几个人也活着。
有些秘密,因此,仍然是秘密。
什么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想,我应该是做过这样的“不住相而行布施”的事情,才会受庇护。但,车祸本身,会不会也因我太着于相?太住色生心?
不能生清净心。斯有红颜车祸。
发生在我生命里的事情,都是我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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