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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苦命女终落死断生绝 蛮竖子该得时乖运舛

第四章 苦命女终落死断生绝 蛮竖子该得时乖运舛

作者: cfa14b1d4e42 | 来源:发表于2020-07-25 14:49 被阅读0次

    现实题材小说《烟消缘散》连载说明 - 简书


    周三下午四节课,两节语文,两节数学,而且都是班主任张老师操刀,一下午的课上得我不胜其烦,而且据其他同学讲,张老师很喜欢留作业。天哪!又要写作业!在家里作业我写得向来敷衍,把大好时间都花在和二狗子他们一起厮混上,哪里把写作业当个要紧事儿。如今到了这鬼地方,人生地不熟,还要天天写作业。我顿时有点想家了。

    语文课代表是李冉冉,她个头不高,说话声儿特别大,前两节语文课下课,张老师刚出门回了办公室,她就嚷嚷起来:“明天早上上课交语文作业,不给我的自己去张老师办公室交……”

    这时,坐在后边的绍七路就仰着头说:“整天就你嚷嚷,烦不烦呀,真讨厌。”那李冉冉也不是好惹的,便回嘴说:“你才讨厌,又没和你讲,你爱交不交!”

    坐在我前面的是徐亦男,短头发,面目清秀,说起话来也柔柔弱弱的,非常像个女孩。据我观察,应该也是绍七路经常捉弄的对象。我后面坐的景悠再,和绍七路两人关系要好,具体体现是:有什么坏事经常两个人会一起干。在班长王蒙旁边的是张紫然,她有点特别,因为患有先天脊柱弯曲,个头比一般小孩低,走起路来有些跛足。我第一次见到她,登时心里头有了七分同情,三分佩服,等到后来彼此熟悉,这同情渐渐减到三分,佩服反增到七分了。

    张紫然后面的就是数学课代表文雪香,她是我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位同学,说话和气,我最爱和她说话。下午上完数学课,张老师布置完作业便离开了。文雪香起身,把前面的头发撩到耳根后,扬起脸冲着急着要回家的同学说:“明天没有数学课,大家明天下午上课之前再交数学作业好了。”这时同学们正收拾书包,不知道哪里也发出来了一阵欢呼。这一下午课上得我昏昏沉沉,除了老师布置了作业,老师课上讲过的数学题基本上忘完了,但是还好,我忙于结识新同学,那热情不是一天两天能冷却下来的。

    放学出来大门口,敏敏妈已经站在校门口了,我便走到孙阿姨跟前打招呼,和孙阿姨一起等敏敏。我站了一会儿,看到文雪香一个人背着书包向我来学校的方向往回走,走到我跟前还和我笑笑打了个招呼。李冉冉和张紫然一起往另一头回去。那绍七路一手拿了个乒乓球拍,一手架着景悠再优哉游哉往一边去了。不一会敏敏也伴着几个同学一起走了出来。

    敏敏拉着孙阿姨的手,我走在敏敏旁边。渐渐的,下午的暑气已经不那么浓烈了,但是傍晚的阳光还是明媚和煦,从西边天空的边陲斜照到石板铺成的巷子里,照在巷子两边居民的房屋上,照在路上脚步匆匆的行人身上,也照在道路旁蓊郁的树梢上。

    “我们班有两个男生,上课老是说话……”我对敏敏讲。

    “我们班也有这样的,好吵人。”敏敏回答。

    孙阿姨听我们这样说,赶紧说道:“别人上课说话,你们可不要说话。上课要认真听讲,要不然老师要批评人。”

    我听了“哦”了一声,又点点头。我问敏敏:“我看课程表上写,星期四要上英语。英语是什么?”

    敏敏听说便说:“哥哥,我们今天正好上英语课,老师教英语字母,我都会唱字母歌,回去我教你读……”孙阿姨听敏敏如是说,便笑笑说:“就你能,你还教别人?”

    我们一行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不时“哈哈”笑出声。那条铁轨横在我们回家的大路上,我们沿着大路走,径直穿过铁轨桥底,这时正好一列火车从头顶开过。我回头看那正在铁轨上疾驰的火车和别的火车很不一样,他后面拖着的不是一节节方方正正的车厢,却是像卡车、坦克、大炮一样的东西,足足有几十节,轰轰隆隆闹了半天还没过完。

    “敏敏快看!”我赶紧喊敏敏看火车拉的那些东西。敏敏回头一看,“哇”地惊了一声。这时候孙阿姨也转过来看了一眼,又腾出手来把我和敏敏往回赶才作罢。

    “走了,不看了,不看了……不想回家吃饭了?”孙阿姨说。

    不一会儿,我们到了厂区,路过老板的前院正好撞见肖阿姨往在门口伸懒腰。敏敏老远都伸着手给肖阿姨打招呼。孙阿姨看见了也向肖阿姨打招呼问道:“丽华,一会儿来前儿吃饭。”肖阿姨回道:“不了,孙姐,正好一会儿回家去……”说着,就伸手把敏敏抱起来举了举。一会儿,肖阿姨又把敏敏放下,又摸了摸我的脸说,“星期天我过来给你俩带小礼物好不好?”我笑嘻嘻地答应着,便一齐回院子去了。

    “大少爷回来啦?”妈妈正往厨房外边地沟里泼泔水,看到我走到院子里也打趣起来。我笑了笑便回屋里把书包丢了去,又急着要去厨房,把回来路上和敏敏说的话再和妈妈说一遍。

    “今天真是累死了……妈,你不知道这边的小孩有多烦人,他们还笑话我!”我说道。

    “哦?笑话你什么?”

    “和他们说话不一样呗。”

    “没事儿,不是笑话,他们没听过农村人说话,多听听就习惯了……”

    “妈,你不知道那个张老师可厉害啦……”

    “打你啦,”妈妈说着便把一小盆洗好的豇豆倒进锅里,登时“吱啦”一声,油烟四起,“行啦,你不要在这扯咸淡,我这边忙着哩,你去找敏敏玩吧。”

    我看妈妈忙得很,便转头往外走,这时孙阿姨正好进来,站在碗架柜边系围裙。我看敏敏家门掩着,刚准备推门试试,搭眼望见老舅大通铺的门半开着,便转身往大通铺那边去了。刚准备进去,正好撞见杨毅赤着上身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点燃的巨大卷烟。

    “杨叔,你这是个么事?这么大的烟?”我追着问道。

    那小碗口粗卷烟在他手里握着,腾腾地冒着烟气,虽然离近了有些呛人,但是又决然不似爷爷嘴里嘬的那种旱烟味儿。只见他一只手搬出来一个方凳放在前面放定,他刚坐下便对我说:“没见过吧?这个啊,叫长寿烟,你要不要尝尝?”听他这么问,我连忙摆摆手,杨毅却作势闻了闻,又“啊”了一声叫出来,模样十分滑稽,逗得我哈哈笑。然后他就把那大卷烟点燃的一头来回在肚脐上烤。我被熏得直流眼泪赶紧退了一步。

    “杨叔,你今天去哪儿了?去买这个烟是吗?”

    “对呀。”他答道。不一会,他又问:“你今天去上学了?好玩不?”

    “好玩,”我说,“这边好多东西老家学校都没有……”

    “当然了,老家能比得了么?”他调整了一下上身的角度,免得被烟熏到。

    “你说日记怎么写?我听我们班语文课代表李冉冉说,以后每周要交一篇日记……”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事儿,便随意问了问。

    “日记?一周才写一篇?”杨毅看了我一眼,“这个多简单,回头我教你。”

    我一听赶紧道谢说好。妈妈到厨房外头来看见我在杨毅这边,冲我喊道:“你杨叔叔忙着哩,你不要去耽误事儿?”我回头冲妈妈说:“杨叔叔说教我写日记呢。”那杨毅看看我,故意正色道:“你要写日记呢,就是写在什么时间干了什么事,心里头是什么想法……多简单啊,对吧。”

    我点点头,又感觉没听明白,便问了句:“你说么事?”这时工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往院子里进来了,林向东把个草帽戴得歪歪斜斜,看我们这边烟火缭绕,也不去洗手便跑过来看。

    “哟,你这一个顶人家一条烟呢。怎么样,感觉舒服点没?”

    “哪有那么快?每年都得闹一阵儿。”杨毅回道。

    “这玩意儿贵不贵?你得找林海报销啊,睡个觉,他娘的,门都不关。嘿嘿。”林向东说着,把帽子摘了下来,往后退了几步,要拍身上的灰。

    “嗨,不干他的事儿,每年都这样,早一点晚一点而已。熏几天就好。”

    不一会儿,爸爸和老舅、梁叔叔也回来了,摘下帽子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我见众人都回来了,老李也从屋子里出来了,我便转过身要去看敏敏在做什么。敏敏正把作业本往书包里放,见我来了便拿出来对我说:“哥哥你看,英语字母就长这样。”

    我听见敏敏叫“哥哥”,便走近到跟前伸着头去看她的笔记本,上面一排一排画着各种符号。敏敏看了我一眼,指了指第一行的字母说:“哥哥你看这个字母长得尖尖的,念‘诶’,‘诶呦’的‘诶’。”我认真看了看这个“A”,上面细下面粗,活像一个小山包,又像一个大头针。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禁灵光一闪。

    我狡黠地问敏敏:“你知道它为什么读‘诶’么?”敏敏朝我看了看,摇摇头道:“你知道?”我煞有介事地说:“很简单啊,你看这个‘诶’不是像个大头针,前面小后面大?”敏敏不解,嘴里“昂”了一声,把头点了点。我把手指头竖起来,对敏敏说:“你看这就是个大头钉,一下子扎到人身上,是不是要叫一声‘诶呦’,所以大头针就读‘诶’。”敏敏听完我这一派胡言,不仅没有反驳还说我说得对,我不禁在心内窃喜。

    不一会儿大家都收拾好了,便围在往外边石板上吃起晚饭来。

    老舅一口气把一瓶啤酒喝掉大半,嘴里还不住地“啧啧啧”。妈妈看到老舅这模样,嗔道:“谁和你抢?”老舅一边夹起土豆丝往嘴里送,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土……豆就酒,越……越喝越有,你不懂?”一边的老李“呵呵”笑:“卿山好酒量,来咱俩喝一个……”说着拿起啤酒瓶,“叮”的一声撞在老舅的酒瓶上。

    晚饭之后,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我看漫天繁星空灵梦幻,院子里杨毅,林海几个人在乘凉聊天,四野的虫鸣似一阵阵浪花扑来,好不惬意安闲。我也搬起小凳子,靠在杨毅旁边仰着头看星星。

    林海突然冒了一句:“诶,你们最近看见那个疯女人了没?”

    老舅说:“咋啦,你想人家了,嘿嘿嘿?”

    林海回到:“你滚一边儿去,我说正经的。”

    杨毅回过来冲林向东说:“东子,你棚子靠铁道近,你最近没见那个疯子?”

    林向东把右脚上的凉鞋脱掉,伸出右手低着脑袋挠了挠脚丫子,又把鞋子往椅子腿儿上砸了砸,搭腔道:“好几天就都没瞧到疯子了,怕不是搭火车回家咯。”我听见林向东这样说,心理一下子宽敞了许多。感觉这个陌生人有家可回,总比天天守在这铁路上要好得多。

    正想着,我一抬头,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然后粲然消失在夜空之中。我记得以前看过一本漫画书,里面说一颗星星就代表一个人,如果有人死了,这个星星就会变成流星划过天际。那一定是有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想到这里,不知怎地,心头便是一阵感伤袭来。我起身离开了他们晚饭后的闲聊,回到屋里去准备睡了。妈妈把我洗漱完,便给我丢到床里面去了,他们在炕下边洗脚边说话。

    妈妈说:“过两天,我们去小柳家瞧瞧?”

    爸爸在盆里搓着脚说道:“是要瞧瞧去!这几天怕没有功夫,下个星期,叶子周末我们再去吧,下周城里大学有个小工程,我们要去搞几天……”

    “是去那个傻子家么?”我见过柳姨的儿子,比我大几岁,但却是疯疯傻傻的模样,看着又可怜又吓人。

    “你再胡说?去你柳姨那儿,敢胡说我让你知道我的!”妈妈听我说话,立马回头把我骂了一通。以前都是我先睡着妈妈再熄灯,今天他们收拾完便把“啪”的一声把灯给熄了。

    “开灯,我怕!”

    “怕什么鬼?睡觉!”

    ……

    第二天是周四,按教室墙上贴的课程表,上午第四节是音乐课。上午第三节语文课刚结束,我就兴冲冲地跟着同学们转到音乐教室去上音乐课。音乐课是什么课?大概是老师教唱歌吧?我拿着音乐书和班长王蒙走在一起,我看他手上还拿了一个笛子一样的东西。我四下看了下,其他同学竟然也大都拿着这么一根短短的笛子,我便问他:“王蒙,你拿的这个是个什么?”

    “笛子呀,短笛!诶呦,忘了给你说了,上音乐课要带笛子!对了,明天计算机课要记得戴脚套。”正说着,我们班这一群二十个同学便都进到音乐教室里面去了。音乐教室在学校的第一排房子,出教室门往右边走个十米就是学校大门过道,电铃挂在大门过道的大梁上,一响起来,学校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特别清楚。

    “同学们好!”我刚和王蒙走进教室,就听见一位年轻女老师的声音传来。她穿着白色衬衣、浅色长裙,头发齐肩,后面还端端正正扎了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圆圆的小脸,和画上的人儿一般好看。她站在教室门边和进门的同学轻声打着招呼,同学一边往里走一边杂七杂八地朝她问好。她看我进来,嘴角微微笑,还不住地拿眼神打量了我。王蒙赶紧上前和老师说:“林老师,他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叫‘叶榆’。”那位林老师又点点头,我也趁势卖个乖,给林老师问了声好。

    音乐教室和其他教室很不一样,墙上贴的是音乐书上画的各种音符,有的像一个倒着放的小拐棍,有的像漫画里面小人的两条腿,还有的音符写起来一圈一圈的,也说不上像什么。反正我人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节音乐课就这样稀里糊涂开始了。我刚坐下就听见上课铃响了起来。“同学们,上课了!”林老师轻声说了句。

    “起立!”王蒙坐在我旁边,这时赶紧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老师好——”

    林老师说:“同学们请坐!”同学们听林老师说完,纷纷坐了下来。只听林老师说:“今天是我们开学的第一堂课,我看还有同学忘了拿笛子,那我们这一节课就先把以前学的歌曲复习一下吧。”说着,林老师便转身到一边,欠身坐在钢琴旁边的椅子上。我这才发现教室角落还有一台钢琴,心里不觉发出赞叹:“哇,好厉害!”

    正想着,林老师便把那个钢琴给按响了,弹了一段,林老师看了众人一眼忽然说了个“起”字,这时只听见身边同学齐刷刷张开嘴唱道: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这首歌很好听,旋律一入耳,我头皮就一阵儿紧,但是很可惜,我听都没听过更谈不上跟着唱了。同学们唱完一段,林老师一边弹着琴键,一边回头提醒同学们说:“后边有同学调子唱高了哦!”说完同学们又开始预备着下一段。过后林老师挑了几个同学去讲台给同学们做示范,其中便有徐亦男。

    绍七路和景悠再坐在徐亦男旁边,听见林老师叫徐亦男,就拿铅笔杆儿去戳他的胳膊,笑嘻嘻想着要看他闹笑话。还有一位是叫秦彩彩的女同学,穿着蓝色短袖黑裙子,头上扎着马尾巴,一站上讲台便是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她面对着同学,跟着林老师的钢琴声,又乐滋滋地唱了一段。她唱得好听极了,好几个同学都投来羡慕的眼神,不知是羡慕秦彩彩的声音好听,还是羡慕她被老师挑出来给大家做示范。

    接下来大家跟着林老师的钢琴伴奏一连唱了好几首,基本上我都不会唱,除了有一首叫《粉刷匠》的歌,旋律简单,我还能混在同学们中间呜呜呀呀地哼哼两声。最后几分钟,林老师便让带了短笛的同学跟着钢琴练习一下。带了短笛的同学赶紧把笛子竖着拿在手上,王蒙也拿了出来,两只手熟练地按着笛身上的气孔,又把笛子的进气口伸进嘴里。林老师的琴声越弹越高,教室里的短笛声音也越来越尖,之后声音渐渐不齐起来,后面竟然都乱七八糟了。

    “叮——”下课铃响了!

    林老师收住琴声,回过头来对着下面哼哼唧唧的学生说了句:“下课!”我们说完“老师再见”,这节课算是结束了。后来我渐渐有了一个感觉,好玩的课总是过得很快,而且没有做作业的压力;相反,会留作业的课不仅上起来像等过年,而且更谈不上好玩。

    “请新同学留一下!”

    其他同学们陆陆续续往门外去,我拿着书走到林老师的跟前,一脸惊疑地看着林老师的脸。

    林老师低着头问:“叶榆,你上过音乐课么?”我摇摇头。

    “那你下次记得把短笛带过来哦!”

    “好!”我看林老师言语温柔,不禁又多看了她几眼。

    “先问问同学,学学怎么吹……”林老师又交代了几句,我答了个“好”字才离开。

    出来音乐教室,转过头便是大门过道,正值中午放学,过道里几个年级的大小孩子都急着出校门回家吃饭。我看那看门的保安大爷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在空中指挥着人流。

    “哥哥!”敏敏在叫我,我一回头正见她在院子里给我招手。我赶紧招呼她过来,然后一起出去校门,这时孙阿姨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中午一到家,我赶紧去妈妈跟前把林老师一顿夸,说她怎么怎么好看,怎么怎么会弹钢琴,还让我怎么怎么拿笛子去上课等等。妈妈听完一笑,说道:“哦,就是要买笛子是吧?”我站在一边睁圆了眼睛点点头。

    吃完午饭,没休息一会儿我想起来还有一堆作业要做,就催着敏敏一起去学校。刚出院子,就看见女老板的车子正停在她院子外边,她正往院子里去,过后又是一阵愉快的狗叫声。这时我突然想起来肖阿姨这星期要过来给我和敏敏带小礼物,心里不禁一阵欢喜。

    孙阿姨把我和敏敏送到学校,又交代了两句“认真上课”之类的话,径自回去了。想起下午要上英语课,我心里不由得一阵迷糊。

    英语老师也是一位女老师,同学都叫她孟老师。她中等身材,鸭蛋圆的大脸,挺挺的鼻子上架了一副四方眼镜,披着齐肩的头发。她向来是一手把教科书搂在胸前,一手提了一个录音机,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刚在讲台上站定就叽里呱啦说了一句英文,我这边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见班长王蒙也洋腔洋调地喊了一声,然后大家又一起站起来喊了一句英文。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我一听就感觉很好笑,只能在下面憋着。整整一节课,根本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了,只能在看到同学们翻书的时候装模作样地翻一下,在老师放录音跟读的时候扯着嗓子干喊两声。当时我便在想:“这样也太丢人了,得回去拿敏敏的书看看。”

    英语课一上完,孟老师似乎也发现了我是新同学,而且是那种学习不怎么好的新同学。她刚起身要走,又转过身回来对我说:“叶榆,你要自己要问问张紫然和其他同学哦。”然后又转身对前排的张紫然说:“张紫然,你平时多帮帮新同学!”张紫然看了看我又朝孟老师点点头,孟老师便离开了。

    张紫然就是那位身体和一般人不同的同学,她的身体偏向一边,个子自然显得不高,走路也不自主地一瘸一拐。原来她还是英语课代表!我心里不禁纳罕。自那以后,我也没和她客气,有关学习方面的大小问题我都悉数去叨扰她。她倒是好性子,从没有不耐烦。

    课间休息,景悠再、绍七路两个人在教室外面打起羽毛球。绍七路打球生猛,一拍子把那个掉了毛的羽毛球扇到大树叶子里了。这大树笔直站在教室外边,足足有两三米高,他两人太矮怎么也够不着,景悠再便抄起拍子跳起来往树上挥。这一挥,球没掉下来,绿叶子反倒落了一地,我从厕所出来往教室去,正迎头看见班主任张老师往这二人走过去……

    “你们俩干什么呢?”张老师朝他俩喊了一声。这哥俩回头一看是张老师,赶紧没命地往教室跑去,过后两人免不了被张老师修理一顿。

    我回去把景悠再和绍七路被老师修理的事儿告诉了妈妈,妈妈说:“你可不能跟同学闹矛盾呐,别人搞破坏你离远一点。”我本来以为妈妈也会觉得好笑,但是没成想她却给我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我却我根本没听明白妈妈的意思。但是好在后来经过的人和事儿多了,我慢慢就明白了妈妈的提醒了。

    晚饭过后,我赶紧回到屋子里写作业。妈妈已经答应周末带我去买笛子和录音机。我也郑重其事的把这个事情记着。等今天的作业快写完了,我蓦地想起明天要上计算机课,王蒙提醒过我要戴脚套,才能进微机室。我赶紧找妈妈去解决这个棘手的活儿。

    “什么?脚套?什么脚套?”妈妈从院子外边走进屋来,一脸疑惑,显然她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又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她才明白过来。

    “哎呦,这边上个学可真麻烦!”妈妈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句,转回头说道:“把你爸穿过的袜子缝缝,给你做脚套?”

    “我不要他的臭袜子……”

    第二天上午,我脚上套着妈妈用两个红色袖头改成的脚套,兴冲冲地和其他同学一起往微机室走去。微机室在学校第二排房子右边第一间大教室。全校的教室都是木头门,唯独这一间教室的门是铁打的。上个年级的课还没结束,我们这群小孩子早就急不可耐地在灰色大铁门外的过道上排起了长队。

    “叶榆!”

    我正排着队焦急地等着进去一看究竟,不曾想背后有个声音在叫我的名字。这个声音有些嘶哑,似乎透着些外强中干的愠怒,我感觉是班里边那个最爱招惹别人的绍七路。果不其然!我一回头,绍七路正勾着脑袋,凶神恶煞地看着我,登时把我吓了一跳。

    “你叫我?”

    “可不是叫你么?”绍七路说。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昨天就是你给张老师告的密,害我们打扫一个星期的卫生……”景悠再这时在一边也显得青面獠牙起来。

    我听见他俩这么一说,突然明白过来。昨天他们被张老师逮个正着,回头正看见我在张老师跟前,便以为是我告的密。

    “不是我……”我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绍七路打断了。

    “下周的班级卫生你来扫!”说完,二人便自顾自在一边打闹去了。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虽然心里明白这俩人是故意诬赖,想趁着我刚来没几天吓唬我。但是毕竟强龙难压地头蛇,明面上这点小亏只能暗自吃了。我心里一阵郁闷,暗想这两个人真是个烦人精,要是在家里早就叫起二狗子撸起袖管子修理他们一顿了。哎!

    我回过头来,看见文雪香正好回过头来把这两人瞪了一眼。文雪香比同龄的小孩高一些,这两人虽然平日蛮横,可是一站在文雪香面前也不觉怯了三分。

    “咯吱——”

    微机室的门开了,里面上课的五年级学生陆续出来了。这里面三三两两的同学,一边出门嘴里面还不住地谈论着什么,有些学生说的十分投入,竟忘了褪下脚套。看着他们出来,我们这边的队伍也不住地勾着脑袋往里看。等上节课的学生出来差不多了,一个男老师向外探了探头,招呼大家进去。同学说这老师姓牛,我看他戴着黑框眼镜,板寸头发,一脸瘦削,一点没有农村耕牛的威武架势。绍七路和景悠再俩趁着老师转身,转眼已经插队到门口了。

    我一进门看见教室里面一排一排全放着电脑,搭眼看去,足足有几十台的样子。班里同学一进门便急急地找位子坐下了。我看前面几台电脑没人用,刚准备不紧不慢往那边挪,旁边的文雪香便小声提醒我:“那几台不能用,你去后边找找看!”我一听,顾不得多说就赶紧往后边去了。待大家都坐定了,那个戴眼镜的牛老师才开始上课。

    虽然这并不是其他同学第一次上微机课,但是他还是会把开关机流程交代一遍。显然其他同学对于这种小事已然熟练,根本没听老师讲什么,都在自顾自地在键盘上点来点去。倒是我这个菜鸟,边听老师安排一边也还是毛脚鸡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后来我渐渐摸熟了这些操作,便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牛老师这样不厌其烦地交代确实多余。此是后话。

    对于电脑的新鲜感比起音乐课来要强烈的多,我从没感到一节课可以过得这么快。这种好奇心和沉浸式体验在十几年后我却又一次感受到。那是在那些村里孩子们的神情上。他们在村口围在一起抱着智能手机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而村子与外面的世界还有重重大山相隔。

    李冉冉坐在我旁边,看我对着电脑一窍不通,不时给我指点。这一节课下来,倒也熟悉了大半,心理觉得她也没看起来那么凶。我听见不远的电铃突然响了起来,过后坐在讲台上的刘老师把眼镜推了推说了声“下课”,把所有的电脑屏幕都锁住了。如此我才从把玩电脑的新奇体验中挣脱出来。刘老师起身开门,阳光射进教室里来,那黑框眼镜架在他鼻梁上,也泛起莹莹白光,闪得我一阵晕眩。中午了!放学了!

    我出了微机教室,和李冉冉一起往校门口走去,这短短一截路我还意犹未尽地请教她各种操作。

    “谢谢你啊,李冉冉,下午见。”我到大门口停住脚,和她道别。

    “不用谢……额,你的脚……”李冉冉笑了笑走开去追前面独自跛行的张紫然。

    听李冉冉提醒,我这才顾得低头看,原来我脑袋里还是一门心思幻想着电脑课上的光景,竟然大摇大摆把花袖头脚套穿了一路,这时脑袋才慢慢清醒过来。我看看孙阿姨和敏敏都还没露头,赶紧倚着铁门脱掉脚套。那看门大爷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只侧着脸看了我一眼。没过一会儿,绍七路和景悠再才慢慢悠悠地走出来。绍七路裤子口袋里揣的黑脚套有大半露在外头,他也不管,只是一路兴高彩烈地和景悠再磨牙。

    “哥哥。”

    敏敏这时和班里的同学一齐出大门来,这时孙阿姨也正拿着两把伞走过来。她和保安大爷打了招呼,拉着我和敏敏离开了。

    “今天看新闻来晚了,要不以后你们俩一起回来好不好?一天几趟儿,我腿肚子都走疼了,比我自己上学都累!”孙阿姨一手举着大伞给敏敏遮阳,一边低着头给我们俩说。

    “好!我们班的同学都是自己回家!”敏敏说。

    “看什么新闻啊,孙阿姨?”我举着伞,偏着头问道。

    “新闻啊,额,小孩子不能看的……”

    “那是什么新闻?”敏敏问道。

    “刚说了不能看、不能看,你还问……”

    我们一路回来,正看见几辆警车“呜嗷嗷”拉着警报从厂区那边过来,正经过我们身边。孙阿姨老远把我们拉到路边,驻足看了一会儿,嘴里还小声念叨了句:“阿弥陀佛!”

    中午回来,我急急吃过饭,和敏敏、孙阿姨一起往学校去了。对于小学生来说,星期五的下午多么让人期待呀!

    ……

    放学到家,我在老舅的大通铺转了转便回到屋子里做作业了。吃过晚饭我还在屋里小桌子上写作业,只听一群大人正在外头乘凉聊天,大声说个不停。

    “你怎么转性儿啦?自己晓得写作业了?”妈妈进屋来解开围裙,又拿起小桌子上的抹布在手上擦了擦,一边低头和我说话。

    “老师留了好多作业,我要快点写完。杨叔叔说,我写完了作业,他明天教我写日记,还带我去爬山。”

    妈妈“嗯”了一声,准备拿了床上的蒲扇出去。我突然想起来肖阿姨说她这周过来要给我和敏敏带礼物,便说:“妈,肖阿姨说她星期六过来的时候,给我和敏敏带礼物。你说她会带什么礼物呀?”

    妈妈听见我问,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道:“肖阿姨?她来不了了,生病了……在家。”

    我听了一惊,不觉失望起来,想着礼物怕是没戏了,只能盼着肖阿姨早点好起来。

    “啊?怎么生病啦?什么时候能好?”我嘴上不禁问道。

    “你这孩子问得什么话?我哪知道她么事时候好?该好的时候就好了呗!”说着就“啪”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我听妈妈这样说着,那期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禁又杵着脑袋出神,也顾不得桌子上的作业了。过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我一下惊醒过来。“啊!”原来我一直忙着出神,脚下一不留神把自己的玻璃杯踢到了。那玻璃杯撞在炕下边的铁钎上,正好碎成明晃晃的五片……

    每逢周末,众人难得放下手上的铁锤,各自偷闲一会儿。林向东和林海早早就拉着老舅往城里去了。爸爸向来睡得早、起得早,今早起床就去厂区边乱转,说是要去看看设的套子有没有套到野鸡。

    毕竟昨天上午已经睡饱了,今天我也起了个大早,搬了个小椅子坐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发怔。不一会儿,敏敏妈拿了一把梳子出门来。她看我一个人坐在那,便冲我笑呵呵问了早。我也说了句“孙阿姨好”,刚说完,只见敏敏散着头发出来,两只手还搬了凳子放在门口。孙阿姨坐上去,两只条腿把敏敏夹在中间,一下一下给她梳起头来。

    “哥哥,你怎么起那么早?你的作业做完了么?”敏敏把脸侧过来和我说话。

    “当然了,昨天就做完了!”

    “你昨天下午去哪儿了?我去找你玩儿,俞阿姨说你和叔叔出去了。”

    “我……”

    “当当当……”我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手上的小碗,铃铛一般响了起来。我这边回头一看,妈妈正瞪着眼睛,一手拿着长长的筷子敲我碗沿。

     “你说你,吃饭比吃药还费劲。多早晚我要修理你一顿!饭都凉了还不赶紧吃?”妈妈对我吼道。我平日是惧妈妈三分,这一下只好硬生生吞了几口。

    我这边惊了一跳,孙阿姨和敏敏却都笑了起来:“我说你们叶子怎么瘦得跟精猴似得……”

    妈妈回过脸对孙阿姨说:“还是敏敏听话,这死孩子……”

    妈妈这边正朝孙阿姨数落着我,只听见院子外头一阵机动车“突突突”的轰响。是江烟鬼过来了!我心里猜。

    果不其然,是江烟鬼开着三轮车来送菜。他把车子停在院子门口,自己从前面座位上跳了下来,忽然我爸也从车子后边跳下来了。妈妈看着,赶紧笑着迎了上去搭话。“江大哥来了!岩生怎么跑到你车上?”

    “我开车过来你们厂区,看到有人蹲在路边……嗯啊,”江烟鬼一手把嘴角的烟蒂拔出来一边说:“我低头一看,怎么是他?呵呵。”他看我坐在门口,隔得老远向我挥了挥手。爸爸之前对妈妈说,江烟鬼送菜和他碰过照面,这话看是确实了。这个老烟鬼向来是烟不离嘴,没说两句话就打主意清一清嗓子眼儿里的浓痰。不知道怎么,他褶子脸最近愈发显得疲惫了。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你老二呢?”妈妈问道。江烟鬼的弟弟也是个大烟枪,但较之江烟鬼,还尚有些差距。

    “他这几天咳嗽得厉害,今天弟媳妇陪着去医院了,估计是太累了,歇一阵儿就好了。”江烟鬼说道。

    “哦……”妈妈嘴里不经一阵轻微叹息,“我看你那兄弟年轻得很,可得注意身体……”

    江烟鬼点点头,又和爸爸寒暄了几句,待货交代清楚,便把墙角的成堆的啤酒瓶又装上车箱拉走了。

    上午我看敏敏在写作业便自己躲到屋子里看动画片。有一个电视台每到周六周日早上都会播放外国动画片,有时候是猫和老鼠,有时候是啄木鸟,也会有恐龙和其他的海洋动物,看它们捏着鼻子说中国话的滑稽模样简直有趣极了。

    “咯吱——”我听见房子的门被谁小心地推开了。还没来得及扭过头来,只听见一个声音小声喊:“哥哥……”

    “敏敏?”我看她鬼鬼祟祟,便也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

    敏敏严肃地四下看了一下我们家这个一眼望穿的小屋子,确认屋子里除了我没别人便凑到我耳边说道:“你爸妈不在家?”

    “和老李他们打麻将去了,你妈也在呢。”我给敏敏说。

    “哥哥,我给你说个秘密,你不能和别人说哦。”敏敏凑过来说。

    我一听敏敏这样说,心里一阵高兴,顾不得电视聒噪,嘴里只连连说“好”。

    “前天晚上我听我爸和我妈说,火车把人压死了……”

    “啊?”我刚听得一个“死”字,便不自觉惊得张开嘴巴,忙问道,“压死哪个?”

    敏敏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你知道肖阿姨为什么周末不来了么?”

    “啊,肖阿姨压死了!”我一时如五雷轰顶,只觉得心头艰涩难语。

    “啊?不是,不是……”敏敏忙解释道,“不是肖阿姨!肖阿姨被吓病了,别人被压死了。”

    “真的?”我几乎哭了出来,听到敏敏这般说才止住,可心里还是将信将疑,只好问道“那她怎么吓病了?”

    敏敏压低了声音说:“我妈对我爸说,肖阿姨早上来厂,经过铁道旁边的时候,看到一只脚在草丛里……”

    看敏敏讲得真真的,我这一边不知怎地,心里又燃起一阵想去事故现场一探究竟的冲动。

    “肖阿姨什么时候能过来……额……要不我们去铁道边上看看吧?”内心里油然起的猎奇心让我大胆向敏敏提出了探险的倡议。

    “啊?不行……我害怕……我妈妈说……”敏敏听我这个大胆的提议,差点没吓得叫出声儿来。

    我看她吓得直往外退,也不好再撺掇她了,转而邀她出去跳绳。我们走出门去,敏敏扒在自家窗台上,从窗台上的破搪瓷缸里提溜出了红色跳绳。今天阳光温柔,外加上微风和煦,人自然舒服极了。我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乱石,青蒿,钢轨,矮树、草棚,这是一个安详的童年世界,即使色彩单调,也意趣万千。

    不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大约是到了做午饭的时间了。妈妈手插着口袋,步子轻快,路过我和敏敏,看都没多看一眼。我隐隐感觉到妈妈脸上有些怒色,但是当着敏敏的面又不好发作出来。不一会敏敏妈也回来了,我和孙阿姨问好,孙阿姨似乎也没有平日的热情。这下我和敏敏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但是确定和我们没关系之后,我们仍旧就继续游戏了。

    快到中午,爸爸和其他人才从老板那边的麻将室回来,还没见众人进院子便听见一阵嬉笑,言语间大约是些输赢的恭维杂碎之语。

    “你妈呢?”爸爸走过来问道。

    “屋里呢!”我朝屋里瞥了瞥。一边的老李也过来,和敏敏打了招呼,又把我的头摸了摸。我和敏敏又跳了一会儿,各自回去吃饭了。

    我和爸爸妈妈在屋子里,围着小桌子吃晌饭,背后的电扇呼呼地往这边吹着,把妈妈的头发吹到脸上,妈妈捋了几次未果,不知怎地突然就火气着了。只听妈妈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放,“啪”,嘴里叫骂道:“这个破电扇,等我火上来不给你扔掉?”我这边惊了一跳,知道不好,更不敢多话了。只见爸爸赶忙起身把炕上放着的电扇推到一边,又一边陪笑假意嗔道“你这是干嘛呀?”

    “哼!”妈妈的鼻孔里喷出两管粗气,愤愤说道:“我就说那女人光棍(犹言“能耐”)!明明给了她钱,非说没给!”爸爸刚听妈妈说出“光棍”两个字,赶紧作势要要妈妈小点声。“诶呦,不就是二十块钱儿么,你小点声,让人家听见!”

    我大概猜到,估计是妈妈输了钱,心头大不悦。趁着爸爸哄妈妈的间隙,我赶紧要往外头溜。“大晌午你往哪里跑?看我不打断你狗腿?”我听见妈妈说得这般厉害,刚迈出的腿,不自觉地又提溜了回来。爸爸也帮腔附和道:“你吃了饭,自己去睡会儿,瞎跑么事?”说完又对妈妈一阵劝慰。

    吃罢饭,爸爸妈妈午睡去了,我得了空档儿便赶紧溜了出去。我看敏敏家的门也紧闭着,便径直到老舅那边去了。我一推看们,只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声,旋律热情澎湃,就是完全听不懂唱的是个什么。我抬头看见这宿舍的几个人都在。舅舅和林向东正坐在床上打扑克,林海和杨毅正看电视里的人唱歌。众人见我来了赶紧和我打招呼,我往二舅那边去,只见他身边放着一堆明晃晃的零钱。

    “大外甥?”二舅问道,“上次你是不是嫌少了?”说着,又往我口袋里塞了一把零钱,又提醒道:“可不敢给你妈说!”

    “我没说……”说着我把他上次塞到我口袋里的五块钱掏了出来给众人看了看。

    众人听我这么一说,“哈哈”一笑。二舅也忍不住笑骂道,“小白眼儿狼,怪不得你妈咋么事都晓得……舅舅的好处要你白拿了?”说着老舅笑着作势要来抢我手里攒着的钱。我侧身一躲,闪到杨毅和林海之间了。这二人正静静有味地看着电视,我定睛一看登时也被惊到了。电视里面唱歌的是一群衣着清凉的年轻大姐姐在烟雾弥漫的舞台上唱歌,不时地做出一些搔首弄姿的动作。

    “换了!换了!”林海对我说,“小孩不要看这个!”说着便起身换了一个光碟,把那个写着“十二大美女”几个字的光碟拿出来。我本来看了一会觉得那些女人跳得实在做作,正好转过身来和杨毅叔说让他教我写日记的事儿。

    “今天不中?一会儿我们要和你爸一起去城里边干活,下一周都在外边……额,要不下周说?”

    “啊?”我听杨毅这般说也只好作罢。杨毅看我一脸沮丧,便说:“这样,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小礼物好不好?”

    “什么礼物?”我听见有礼物,便追问起来。

    “肯定是和学习相关的,你肯定喜欢……”

    “啊……”

    ……

    附日记(9月5日 星期六 晴)

    今天我把所有的作业都做完,只剩下一样,数学作业把我给南(难)住了,不是因为题难,而是老师说的北京话很南(难)理解,不知道该做在家庭作业本上还是在课堂作业本上。于是我就去找爸爸,爸爸来了说:“怎么?不会办?”我把事情说给爸爸听,爸爸说:“要不你去找老师吧?”我说:“我可不知道老师的家住在哪儿。”爸爸又说:“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同学吧。”我说:“也只有这样了”说完,我把东西一收拾,就往同学家走去。

    (张老师批:“阅”)

    昨天傍晚爸爸和其他工人都被小轿车拉走了,说是要去城里接个工程,因为来回一趟费时间,索性就住在工地旁边了。院子里只剩老李和我们四个人。这周本来该妈妈送我和敏敏去上学,但是一大早,孙阿姨就把敏敏送到学校里去了。我还在屋里一口一口吃早饭,就听见敏敏在门口喊孙阿姨。孙阿姨做任何事向来都不紧不慢,和妈妈一比照,正好是两个人物。这次为了不和我们一起,估计是起了个大早,而妈妈也表现出了十分的默契,偏偏这次拖拖拉拉等着孙阿姨出了院门老远才想起来催我。哎,这两个女人真奇怪!

    四年级的体育课安排在周一下午,操场在学校的最右侧,入口在第一排和第二排房子的中间。不知是那个这堵墙上开了一个豁嘴儿的圆拱门,又在前面加上了两扇小铁门,平时没课就不开门,钥匙一般放在教务室,教务室就在学校第二排房子的左手边。通常体育课前,体育委员去教务处那个头发稀松的老师那里取来,再交到体育老师手上。

    体育老师叫曾欲为,是一个体形健硕的男青年,一头短发显得特别精神,总喜欢穿着黑白相间的短袖短裤和运动鞋。他眉骨高高耸起,显得眼窝很深,五官协调,要不是因为常年户外活动把脸晒成了酱色,定能显出一脸英气。据王蒙说,班里的女同学都喜欢上曾老师的体育课。

     “一二一——”

    曾老师让体育委员金一鸣带大家围着操场跑两圈,金一鸣听到老师吩咐,一时神气,把我们赶到操场上,跟在队伍一侧喊着号子。金一鸣个头比较高,几乎高出文雪香半头,是女生中最高的。我是新来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站,同学们都找到各自的位置站定了,我只能在队伍后边跟着跑。张紫然走路一瘸一拐,而且斜着半拉身子,自然跑不快,我也故意放慢了步子跟在队伍后边给她当陪跑。时不时还问她一两句没要紧的话,有时候看见落得远了,便又加快了脚步跑了两步。

    想我在村里上学那会儿,整日翻山越岭,放了学,野小子们也是漫山遍野地乱跑,直到暮色将至才想起来往家里赶,课程表上虽然有体育课,但都是老师看心情安排上语文还是数学。如今到了真正的体育课上,反倒有点拘谨了,毕竟也不知道这里的体育课能上点什么新花样出来,还是老实点儿好。

    “嘘——”一阵尖锐哨音响起。我正出神,不成想就被曾老师盯上了,只听得操场中心传来他一声雄浑呵斥,“后边那谁呀?怎么跑地稀稀拉拉?跟上!”

    我听得出来,那分明是在提醒我。他站在中间,身体随着队伍前进的方向转动,右手食指上提溜了一根红绳子,下边挂着的是一个红色塑料口哨。他左手插进黑色短裤裤兜里,右手小臂带着食指把个口哨绳子摇起来,只见那红绳子连着口哨像个螺旋桨似的在他手上转个不停,不一会那红绳子把他的食指缠满了,末端的红口哨正好落在他手心里。之后,他又顺势把红口哨丢出去,那红绳子又反着一圈一圈转开了。

    我小心跟着队伍,不时瞟一眼操场周遭。心里一阵欢欣,哇,正是个操场呀。操场最外边是四堵高墙,靠校大门一侧高墙背后是一排枝繁叶茂的林木,后侧高墙外则是一片辽远的天空。后来有同学对我说那边墙后边其实是一路铁路,我一直不信的。操场里面四处放着各式运动器材,只在最中央放了一个“门”字形的铁架子,从最上边还往下放着一个铁质软梯。最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沙池,那铁架子正好就在架在这沙池中间。不一会儿,大家围着操场跑完两圈,金一鸣就把我们带到曾老师身边列队。

    “立正——稍息!”他马上冲同学们下各种口令,我也只得装模作样地学着前排同学的样子。

    曾老师挺着身子背着手,来回踱步把三排同学都看了个遍。这一下几乎没人说话,只有轻微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王蒙身体胖一点,跑起来比一般同学要费力,几乎整个班都听见他的大口喘气声,大家不觉“哄”地一声笑出来。

    “嘿嘿,王蒙,”曾老师悠闲地踱到他前面说道,“还要多锻炼才行!”同学们听到,又是一阵嬉笑。王蒙双手插着腰,喘着气,仰着脸,对着曾老师“嗯”了一声。

    “绍七路呢?怎么没见着?第一节课都不来?”曾老师踱步过来朝人群问了一句。我这才注意到绍七路果然不在。

    “他脚扭了……”人群里的一个声音便是绍七路的死党,景悠再,“给张老师请过假了”他又有气无力地补充了句。我听见说绍七路扭伤了,心里不知怎地莫名荡漾起一阵窃喜,“哼,真好,这叫‘恶有恶报’!”

    我正想着,只听曾老师又问了句:“你是新同学?我怎么不认识?”那声音分明是冲着我。曾老师眼睛这时已经直直地盯到我脸上,我回过神的那一瞬间便一阵汗毛直立,暖流倒涌,还以为是脑袋里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机漏了相。我镇静了一下,吱吱呜呜地说了姓名。曾老师又闲问几句,开始组织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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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第四章 苦命女终落死断生绝 蛮竖子该得时乖运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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