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②

佛说，今生所欲所见，皆是前世因果。所以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相遇即是缘分，不是恩赐便是劫。

路过是我的恩赐还是劫，我不知道。自从遇到她之后，好像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而我似乎并不反感。管他是恩赐还是劫，反正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去哪儿都是去，与路过结伴而行，不会比现在更差，那就陪她走一程又如何！做了决定，我心里有点小激动，莫名地生出些许期待，这是半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世界上的美景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跑去冰天雪地的漠北看极光？”据说喜欢热闹的人飘在北上广，喜欢宁静的人飘在拉萨和大理，路过不去一线城市，不去佛教圣地，偏偏选择去国内的极北之地看极光，这多少令我有些好奇。

问出这句话我其实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以为她顶多会说：“因为喜欢啊，喜欢就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吗？”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居然很正式很认真地回答了我，“极光是曙光女神的意思，掌管晨光和黎明，能够给人带来希望与期盼。”

“就为这？”我讶异。这也太虚无缥缈了吧，怪不得都说女孩子是感性动物，仅仅因为一个传说就跑去那么远，该说她不切实际还是太浪漫呢？路过那双狐狸眼很快地眨巴了两下，小巧的鼻子也跟着皱了皱，“骗你玩的，我就是想看看极光，看那种瞬间绽放时无与伦比的炫目和瑰丽。这辈子，我还没有看过极光呢。”

“这辈子？！”路过的用词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二十几岁的小丫头，仿佛历尽了沧桑似地。

“对啊，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这句话曾经很流行，路过也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明天和意外都无法把控，就像我的父母，人生和事业都到了平稳期，身体也很健康，不也说走就走了吗。想到父母，我的心脏好像正被尖刀划过，疼痛沿着神经和血管蔓延至全身。

接到父母出事的消息，我就陷入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仿佛做梦一般，只是这梦太长了，怎么也醒不过来。

买票、登机、赶回老家的医院，这些动作都是靠着本能的反应完成的。等我匆匆赶到医院，却被告知说父母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乍一听到这个结果，大脑还是一下子钝住，不能思考了。

一路跌跌撞撞赶去殡仪馆，爷爷奶奶和二叔都在。父母安静躺在那里，面目一如活着时生动。只是父亲再也不会用严厉却宠溺的语气骂我臭小子，母亲再也不会经常追问我啥时候回家。爷爷、奶奶和二叔哭得肝肠寸断，而我的眼睛仿佛千年沙漠，干涩得没有一滴眼泪。

二叔把我拉到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鹏，你爸妈现在，还不能入殓。你爸妈给自己买了寿险，你得先去保险公司把理赔手续办了。”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陪在父母身边。但是二叔很坚决，他说我父母去世了，他是我的至亲，他不能看着我吃亏。

所有手续都办完之后，我又回到殡仪馆。当工作人员把父母的遗体推进焚烧炉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就是永别。我想再看看他们，想再抱抱他们，但是双脚却钉在地面上一步也动不了。原来痛到撕心裂肺的时候，真的连呼吸都困难。二叔张罗着完成了下面的事宜。

安葬了父母，我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就收到一纸诉状，起诉我的，是二叔。他在起诉书中说，八年前他曾经借给父亲二百万周转，但是父亲一直没提还钱的事儿。现在父亲去世了，父债子偿，父亲的债务理应由我偿还。父母不可能借贷，更不可能借二叔的钱。这么多年来，二叔一直在父母的公司帮忙。二叔婚后一直租房住，三年前才买了房子，买房的钱还是父母出的。但是二叔却拿出了借据，借据上有父亲的签字，金额是二百万，爷爷奶奶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

官司打了半年，我赢了。后来我卖掉了父母的工厂，给了爷爷奶奶、二叔一百万，告诉他们，从此我与他们再无任何关系。那之后我回到南方的公司，辞掉了工作。女友早就有了新欢，我们和平分手。交接完毕，我从公司出来，看着满大街的人流，忽然有种人海茫茫却不知何去何从的凄凉。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不觉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的旅客来去匆匆，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当下决定随便买张车票到终点，到哪里算哪里。父母留下的资产虽然不是很多，也足够我衣食无忧到老，如果我不是很败家的话。

一路走走停停，我仿佛随波逐流的浮萍，路过很多城市，看过很多风景。但是没有哪处风景值得留恋，也没有哪个城市值得驻足。与路过相遇的时候，我已经在路上飘了差不多两个月了。

“极光大多出现在三到六月份，我们现在去正好可以赶上。一个人去有点寂寞，你能和我一起就太好了。过来过来，我们规划一下路线。”路过有点兴奋，从背包里拿出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