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不知不觉的，他好像喜欢上这儿了，从内心深处悄悄地喜欢上了这儿。
在他的记忆深处，农村的田间劳作是那么得辛苦，那么得尘土飞扬，在烈日下——在橘黄眩晕的太阳下，是的，狠毒很毒的太阳，如发着赌咒的巫婆，发射着炙热的火线和光晕，晒得他们懵懵乎乎，额头上的汗珠小溪一样顺上而下，流到嘴唇上，再渗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在幼小的心灵深处就留下了这样夏日咸涩的味道；还有如针尖一样的麦芒，刺在他们身上，火辣辣的，因此很多农村孩子在夏日，脸上、身上长出了痱子，经药膏一涂，满身五花八门，兼着各种腥味、汗味、臭味——从小到大，这种颜色和味道，一直积淀在内心深处，成了永久不堪的夏日的记忆。
但现在，他好像对此有了新的认知。
到这儿后，他和妻子打理起了外甥的菜地。
初时，因闲暇时间较多，他和妻子偶尔也到菜畦中随意走走，晨曦中挂着露珠的玉米苗——那露珠珍珠一般镶饰在幼苗叶片的两侧，似无邪的孩童一样晶亮着眼睛，在轻风中和幼苗一起戏耍欢动着；闻着逸动的清清的草香气息，看着贴着地面生长的翡翠一般的花生苗，他蓦然之中有了这样一种饶有趣味的想法，他和妻子商量道：
“我们也种块菜地吧？”
没想到妻子的眼睛里也同样闪着幸福快乐的表情，欣然地同意了。
自然，别人怎么种他们怎么种。初春的时候，他先深翻了土地。在春日暖洋洋的阳光下，当他一掀一掀把下面的土地翻到上面的时候，他惊奇而深刻地发现，这黑黝黝的土地湿漉漉、黑乎乎的，他们似乎渗着油水，向外散发着土香和热气！如果弯下腰掬起一捧泥土，用手稍微搓捻一下，他还能感觉到它们缕缕的体热和微微地跳动。呵，土地，这是大地母亲的温度，也是大地母亲的乳汁！
呵，母亲！他屏住了呼吸，掏出了一支烟，长长地吸了一口，凝视着自己的脚下，他似乎看到了母亲的胸脯，和母亲那在劳作中的微笑！
母亲离开自己已经十几年了，妈妈，你还好吗？他在心中强烈地呼唤着，母亲那清濯的面庞、坚毅的目光，仿佛是从大地深处倏然凸出来一样，那么清晰而如影像一般站在他的面前！
渐渐地，母亲这种微笑、这种坚毅在他和妻子的劳作中，变幻成了冒出土地的嫩芽、枝叶，还有黄色的花蕾，她们随着春天的脚步轻轻地、乐呵呵地幸福地生长着。看着这些自己亲自种下的豆角、花生、黄瓜的枝枝叶叶不断地茁壮成长，他自己的胸臆中仿佛也轻风缕缕，和这些绿色的植物融合为一，欣悦地在绿意茫茫的大地中和他们一起欢乐歌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