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鸣。渐近,渐远。像是风烛残年的老翁拄着拐杖,像是筋疲力竭的夸父步履蹒跚,徐徐驶向远方,那个远方仿佛是开始的地方。
汽车声打破了宁静,消散了我的梦境。等我完全睁开眼睛的时候,公交车的尾气味儿已经飘远了。下了公交车之后,姑姑又开始念叨着:“叫你别来,你非要跟着来,真是个傻孩子!这进货啊,可不像以前旅游......”以前,一个很微妙的词,好似一壶酿了几个春秋的酒,或醇香深蕴,回味甘饴;或发酵发臭,一地荒唐的流质。我快走几步,握住姑姑垂下的左手,她右手拉着装货的推车,推车上明明还空空如也,但透过她左手的皮肤,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深入骨髓,渗于血液的沉甸甸的重。
偏偏,风吹不走纷扰,大雨也冲刷不去烦恼。所以剩下这世界一片喧嚣,你我都深陷其中,无一人逃遁。我不愿用手捂住双耳,那屈服的姿势。满地堆积的货物,附和着放肆的喧嚣,却挡不住姑姑起伏的身影,她弯着腰,低着头,挑着货。而我则守着推车,望着姑姑。姑姑所经历的,在外人看来就是一部电视剧,有钱人,破产,离异,沦落。但在我眼中,在我心中,她就是我姑姑,不是电视剧里悲惨到荒诞的女主角。沦落,可以是悲壮的,也可以是潇洒的。姑姑还紧握着的几分傲气,让她在风起时,有了不言弃的勇气。生活移步换景,她不曾有过改变。
今天,在这个陈旧的餐桌上,姑姑热像从前那样,一筷子一筷子地往我的碗里夹菜,青菜爽口,萝卜甘甜,我望着姑姑:“姑姑,这菜真好吃。”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阳光在指尖悦动。躺满灰尘的日历只剩薄薄几页,不久又换上崭新的。今天,此刻,又定格成那一个盛夏。
夏日的太阳渐渐沿着既定的轨道西沉,许是回光返照,异常热烈。货物清单上的项目一个个被划掉,姑姑带着我坐上一辆三轮车,毕竟这里离车站有不少的路,她把我的套袖往上扯了扯,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擦去了我额头争先恐后冒出的汗珠。“叫你不要来,你非要跟着来,真是个......”“傻孩子!”我接茬道,姑姑脸上绽开了笑容,三轮车颠簸着向前,姑姑紧紧护着我,生怕三轮车的边角刮伤我。我们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行进,跌跌撞撞的追赶光明。许多个昨天,也像今天一样,静好。
火车轰鸣。每节车厢的车轮与轨道紧紧贴合,我跟着火车奔跑,感受风的速度,好像一切都静止,风悄悄告诉我:总是追逐着火车匀速向前,才会忘了其实一直在向前。现实和记忆就是火车两条平行的轨道,相互陪伴却不打扰,同样执着地朝着无尽的远方延伸。而在那记忆中的人,即使脸庞模糊了,声音淡出了,但回忆起那人可爱模样时的笑容,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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