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爱情故事

冬日爱情故事

女人男人的关系其实真的很简单，小学六年级时，一家小饭馆门前，那对男女，让我明白到了这点道理。

那年学校教职工改革，换了个校长亲戚当伙夫，他的手艺迫使上千的学生离开食堂，小饭桌行业空前繁荣，报名晚了甚至连饭都吃不上，我就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以至于只有一家小饭桌答应，下个月一号给我再挤出一个位置，但离一号还有二十天，爸妈无奈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小饭馆，给我存了二百块吃饭。

小馆子在学校的阴影里，坐南朝北，门下三级小台阶暗示着这门是窗户改的，漆黑的塑钢暗示着鲜有来客。那是2009年的冬天，少雪但阴云连绵不绝，于是街道上，树底下，窗户上都盖上了厚厚的冰壳，在这种季节里什么颜色都是暗的，是惨淡的。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惨淡红色的棉袄，从门里挤出来，“你就是崔轩著吧，你妈给我看了你的照片，赶紧进来吧，稍等一下，还没做好。”这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女人中长发，岁月在她脸上镌刻了浅浅的纹理，小小的眼睛，高高的颧骨，说不出的感觉，如今想来，只是一个惨淡能够形容了。

做饭的男人可不一样，他颠着大勺炒菜，火光照射下，他的光头更加闪亮，小胡子上是一挺高鼻，下面是一张方口，显得正直帅气，他看我进来笑了笑，“这小伙子，可真高，吃了我的饭要长到一米八，妥妥的。”那天吃的是地三鲜盖饭，这是光头哥的拿手好菜，雾气从饭菜里弥散出来，夹带着香味的颗粒沾到桌子上，衣服上，我的鼻子里，世界在那么一瞬间是有色彩的。“这饭给你特殊做的，别和其他人说，要是所有人都点这个，咱可不赚钱了。”胖阿姨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唉，啥钱不钱的，说这干嘛，让他好好吃饭不就成了，小子，趁热吃，可香着呢！”光头大叔已经坐在电脑前抽起烟打游戏了。但是它太烫了。

那应该是当年我见过最棒的电脑了，无论什么都很大，所有的配件，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应有尽有，它就那么格格不入的立在那里，每天大叔都抽着烟玩这游戏，连着麦和各种人聊来聊去，阿姨就坐在窗户前无所事事的看着外面，但外面的世界透过厚厚的冰层，连光线都透着股无力，细碎的树枝又冻在冰层里，使得点点阴影打在她的脸上，像一颗颗雀斑。

我一直不太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直到二十九号的中午，我满怀着犹豫向饭馆走去，我想问问他们可不可以让我一直在这里吃。

光头叔站在饭馆门前，胖阿姨站在台阶上扶着黝黑的彩钢框，我躲在不远处。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是很感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比不上你在网上认识的那个？”

光头笑了笑，“你觉得呢？”

“东西不收拾收拾？要不等收拾完了？”

“都是你买的，还你。”

“至少到三十号啊，谁给那孩子做饭。”女人抹了抹眼睛又说，“算上今天，也就剩两天了。”

光头沉默了，但他马上回过神来扣上帽子消失在冬日的惨淡之下。那天我吃的是胖阿姨从大老远别的店里买回来的炒面。

第二天我去的时候，做饭的换成了个精瘦的婆婆，她给我炒了地三鲜，附上一碗米饭，淡淡的油脂覆盖在菜的表面，使得整盘菜反射出好看的光辉，早已准备好的饭菜，温度也合适，放进嘴里爽口无比。胖阿姨还是坐在窗口，但电脑前已是没了人，少了键盘的声响，大叔放的音乐和他的说话声，整个屋子异常平静，没了烟味，饭菜的香气弥散开来，冬日也即将结束。

老婆婆坐在阿姨旁边小声说：“都叫你别给他配那电脑，玩得心都野了，咱本身拿出去也不配，还不把他拴住了，你这啥年头能给妈找个女婿？”

“妈，别说了，还有孩子在呢。”她只是看着外面的世界，但在这个冬天里，所有的光都是虚伪的，街上的绿树变成灰色，白的皮肤变成棕黄，棕黄又变成黑褐，色彩被蒙上了一层黑纱，就像这女人一样惨淡无比。但就在这么个晴好的日子里，窗子上的冰层竟也化成了一块晶莹的透镜，它把枯枝败叶从体内排出去，又把阳光聚集起来，照进小屋子里，剔透的阳光照在桌子上，她的脸上，心底。在这么一个瞬间，这小小的世界才真的有了色彩，她穿着红棉袄，细细碎碎的灰尘飘在空中，我们都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虚假的天地。

这是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第二天店关了，再过几天，一家文具店顶替了它的位置，小饭桌里人挤人，昏暗的灯光让人看不出自己吃的是什么，但毋庸置疑，我并不是在吃独一无二的饭菜。

我翻看圣经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句话：God is love.我一直不理解love，基督教里说，我们love，是因为God先love了我们，God本身就是love。我才想起来多年前的这个女人，对她来说什么是love呢？那些缠绵悱恻，那些如胶似漆她没有过，那些吵架，那些纠葛，她也没有，她只是在拥有的时候，站在男人后面看着窗外的阳光，仅此而已。在那光的照射下，善者连心底都会温暖起来，不善者羞愧的无处躲藏。

如果说这是神之爱的话，

那我相信God is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