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代的陕西文坛,似乎对于黄土地有着十分深切的热爱,以至于他们的文字都一笔一划扎根在那片土地下,读起来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雄壮气势,闭上书遐想之时脑海里都是黄沙漫漫里独立一株小白杨,这种特殊的生活场景对于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没有亲眼俯瞰黄沙遍地的南方人来说,是有着独特魅力的。不单单是黄土地,对于乡村他们也怀着格外浓郁的感情,读《白鹿原》,《秦腔》,是不是陕北人,字里行间就看得出,我对于陕北的了解,不仅仅是通过各种影视媒体,更是通过陕北人的文字,那片土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可侵犯的圣地,是故土,是乡愁。
所以当城市化慢慢侵蚀农村的时候,我读到了贾平凹对于农村的忧愁。对于贾平凹最早的了解,是通过他对于汪曾祺先生的评价,他称先生是文狐,我觉得很贴切,于是乎我觉得他一定是个懂先生的人,一定也如同先生般对于生活有着自己的情调和乐趣。读他的《秦腔》,是一种真实的陕北生活,他有着老作家特有的丰富的社会经验和有强烈代入感的细节描写,更重要的是,他是真正热爱着那片土地,写出这样的小说,让他在中国当代文坛拥有难以撼动的地位,但是等到我读了《极花》,我却想,我到底该怎么去看待这一位老作家。
贾平凹所怀念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人们对于自己喜爱的事情,似乎都加了多层滤镜。多年居住于城市,远离了那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乡村,远离了邻里间的家长里短,他是孤独的,汪先生描绘的那种“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温暖,在农村那丛红彤彤的柴火中更加浓郁,所以离开了农村的人才会那么怀念留恋于那个时代。但是,为什么我们会对于旧农村有排斥,是因为这种质朴的美好之后,有千千万万的黑暗存在。贾平凹说“如果村子不买媳妇,这个村子就消亡了。”我不知道,他是对村子有多么喜爱,才会觉得用女性牺牲是拯救一个村子的正道。我们深恶痛绝的拐卖,正是他们觉得理所应当的。《极花》里被拐卖的胡蝶爱上了买主,过上了似乎幸福的生活,且不说这是否是幸存者效应,这只是文学,是他美好的幻想,是把侵犯人权的金钱交易盖上遮羞布后冠冕堂皇的谎言。我们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被强行带到这片陌生而可怕的土地,面对一个个把自己当商品当传宗接代的工具的人时,是有多绝望,无论她曾经多么优秀,多么幸福,但是如今她将失去从前的一切,失去实现梦想的一切可能。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一己私欲剥夺另一个人的人生,不能说是自私,应该是可耻。为什么贾平凹会说这样的话,我不怀疑他是一个好人,道德高地太冷,用道德绑架别人太低劣,他只是一个不够有深谋远虑的老作家,他在怀念从前种种之时,如同带了有色眼镜一般肆意渲染了家人村里人的亲切和善,他记得大家笑语盈盈,记得饭桌上觥等交错,在他眼里那些人质朴善良,生活之中充满着人情味,但是他忘记了封建旧俗对于妇女的压迫,忘记了她们劳作一辈子却永远卑躬屈膝,忘记那些曾经有着自己人生的女孩在这里被撕破所有的希望。
旧农村的没落,在他眼里,是悲壮而可惜的,他心里那片纯净而圣洁的故土变成了城市化发展的牺牲品,变成了历史的遗迹,那种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农村特有的乡土气息也会隐匿在滚滚红尘里,大家困在钢筋水泥森林里,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在夏夜里促膝长谈,不会再有走街串巷拜访亲戚的闲适与悠然。中国是个在松筋动骨的雄狮,每一处角落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生活其中的人们来说这是新生活新时代,但是在作家敏感而脆弱的思想里,变化意味着新旧交替,意味着逝去,在没有足够证据支撑起其的合理性之前,他们对于这些变化都是恐惧而质疑的,害怕不能有更好的去代替曾经的欢喜,念旧,是我们的通病。我们处于这个风云变化的时代,就应该抬头看看它到底是怎样的,而不是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一种东西的生存要靠泯灭人性,如果有,那它必定要被发展着的时代碾压放弃,拐卖妇女儿童,歧视女性就是这样,时代带来的桎梏需要人的思想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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