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从海面上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坐在轮椅上的颜红打了个冷颤。她笑了笑,不冷不热,说着:“这是老了啊,在夏天居然也感觉到了冬天的温度……”,接着又自顾自地呢喃了些什么,听不清,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只是想在这空寂的房子里发出点声音吧。她似乎有些艰难地将她的头在弓着的背与单薄的胸腔间抬起,望着这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也一定不短。颜红又是那般笑着说“还真是老了呢,眼睛花了,都看不清天上有没有乌云了。”
颜红也就这么看着,看着,极力远眺着,看到了天的边缘——而那天的边缘就是这海。海面还算比较平静。也许大海也老了吧,颜红这样想着。她的思绪也随着海面上的阵阵涟漪,一阵推一阵地向前,游啊游……她先想起了过世5年多的母亲,想起了母亲干净规矩地躺在凉凉的,檀木香的棺材里。她又笑了,还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也许这是她一生里最好的一次睡姿吧。”按照母亲生前的遗愿,她被葬在了父亲的墓旁。“他们俩一生都那么相爱,死后还能在一起。”颜红说着,也想着。她看到了乡间的小路,沿着小路走进去,是座村子,在村子里,她一眼便看到了那栋粉着白墙的楼房,很干净。她没在那儿多做停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便径直朝着那片荒凉的山坡走去,满山的坟堆中,她也立马辨认出了父母亲的墓。因为父母亲的墓在这片墓林中最有特色,他们是稀稀落落的墓堆中挨得最近的。在母亲的墓上,颜红看到了母亲,父亲的墓上也看到了父亲,他们俩相对坐着谈笑,只是跟平常见到的不一样。颜红轻声地说着:“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魂儿吧,没有肉体,看得见,摸不着。”
想到这儿,颜红脑子里不禁又飘出一个想法:我也要这么死吗,躺在这冰冷的地下?也许尽管那时我已没有了感觉。额,真的会没有感觉吗?会吗?那时,我应该是有大脑的啊,生物老师不是曾说过,感觉的存在是因为大脑,地下的寒冷通过我的皮肤,让我的体温系统对此做出了反映,然后会传给大脑,再做出应激反应……想了一大圈之后,颜红选择放弃,理也理不清,“谁知道呢,死过的人还能回来告诉活着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吗,就算科技再往前发展几十年,也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吧。算了算了。”
此时,又有一本书跳进了颜红的脑子里,书的名字她是不记得了,大概是她读了很多书吧。反正那书上就是说在西藏,那里的人都不把死人埋进土里,没有“入土为安”这一说,他们要么把死人挂在树上,让鹰吃,要么扔在偏僻的路上,让夜晚的狼叼来吃。他们说把死人埋进黄土里才可怜呢,让弯弯曲曲的各种虫子爬在身上啃咬,饿了时,钻进去,吃饱了,便爬出来在尸体上蠕动着休息,等到下一个饥饿点。
思及此,颜红果断地做了决定,不管死后有没有感觉,都不要埋进土里,她选择火葬化成灰。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决定,颜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她又皱起了眉头,让那本就松弛得如枯树皮般的脸皱在了一起,像个胡桃,让人觉得有些恐怖。“谁来帮我化成灰呢,没有结婚,当然更谈不上子女,父母也走了,谁能来帮我呢?也许我死了也没人会发现吧。”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害怕,也许也有些落寞伤心吧。不过,这些情绪很快的消失了,或者应该说被她压下来了吧。因为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让这种可能变成不可能。她竭力地推着轮椅慢慢地到了茶几旁——这栋别墅里仅有的几件家具之一,然后拿出纸笔,将纸放在自己的腿上,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您好,不管您是怎么发现我的,现在麻烦您将我的尸体火化,再将骨灰撒在这片大海里吧。如果您感到害怕,不敢这么做,那就烦请您给警局打个电话,让他们来帮我做这件事吧。当然,如果您觉得这样会很麻烦,可以随您的便,通过任何途径,只要可以满足我的这个心愿。桌下的抽屉里放着几千块钱,就当做给您的报酬吧。希望您可以满足我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写到这儿,颜红突然反问道:“这真的是我的最后一个心愿吗?”“唉,先不想,先完成这件重要的事。”于是,继续颤颤巍巍地写道:好人会有好报的,祝你的一生美满幸福。
写完之后,颜红还觉得不保险,于是她拿出手机写了一封类似于上一封的邮件,最后附上了自己的姓名,地址,时间发送设定为15天后,发送给当地的公安局邮箱。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颜红满足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想到这是这么久来,第一次像是回到了年轻时,有目的、有意愿、有活力地做一件事。现在,一切后续工作都做好了,颜红满意地将头靠在轮椅后背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她无声地说着,在心里说着。大概是她太倦了吧,她这次就想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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