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变色,黑云压城,乌雷翻滚,闪耀的雷电将天空四分五裂,暴风挟起骤雨,毫不留情地向大地发起猛烈的攻势。雷声轰鸣,人心惶惶,天地间回荡着乱魔猖獗的狂笑与人们凄厉的惨叫。当浑浊的雨滴落在地面上时,已变为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色。
乱云不收,残霞将就,一片寒秋。带月披星担惊怕,谁敢举鼎问天下。
时已至正午,虽正值酷暑,周围却是一片昏暗,空中传来凄凉之意。
我微微打了个寒战,用颤抖的双手接下空中的雨水,不论手中累积的污垢,连泥带水,一同吞下,顾不得有多狼狈。
甘甜的雨水。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狩猎者就将三界王城据为己有,城墙上飘扬着一面旗,上边写着两个字,两个我不知道涂炭多少生灵,用多少鲜血才写就的字眼——魔域。
深渊中的恶魔贪婪地汲取那温存的阳光,恐惧与死亡却尽数抛给世人。反观人类,或者沦为阶下囚,每天过着非人的生活,只能靠一点黑面包苟活着;或者沦为路旁的孤魂野鬼,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我们,是潜逃者,算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们愿意将我算在里面。
形势总体不利,唯一乐观的是统共八轮主宰印记,有两个在狩猎者一方,剩下六个在我们身上。
然而还有一个坏消息,六个无一激活,皆被尘封。
他们正在进行的,正是法道最终阶段的冲击——以七人之命为代价,换取一个法尊,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而我,连贡献自己的力量的资格也没有,只能默默的看着悬崖壁洞里的八人。
我默默地看着或翱翔于天际,或涉足于险地的狩猎者,时不时拿旁边的那块湿透的、肮脏的、颜色近乎灰色的毯子盖在身上,以期能躲过恶魔的搜寻。
相比起那位拥有乾之主宰印记的人,我纵使有再高的修为……再高的修为,也只是一个无用的废物!
天时地利人和,我比不过他,所以我没有机会能与她一共走到最后。
而她,则是这次的法尊待定人,拥有坤之主宰印记,掌控能吞噬一切的法力,审判女王的女儿,莹月。
我什么都不是。
我紧闭双目,躺在地上,任凭那风吹雨打去。
醒来明月,醉后清风,是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
也不对,按理来讲,他们能接纳我,都足以让我感恩戴德了。
当然,最讽刺的不仅如此……唉!
我不甘心,我怎么能如废人一般无所事事!
天空中传来一声声恶魔的狂笑,如黑魅的乌鸦一般,给人间带来不幸。而我的家人,也正是在这些恶魔的爪牙之下丧命。
心中有怒火升起,却被冰冷的雨水浇个激灵,任它无情地流下,而我只能无奈的叹息。
天空中仍是雷电轰鸣,一道道闪电预示着天地间的不安。
“阳天狱,进来一下。”洞内有人在呼唤我,我当然不会迟疑,立刻起身向洞内走去。
“他受伤过重,为他输入些许法力,以保证源晶融合的正常进行。”
我说,好,然后坐下来运转阵法,为掌握乾之主宰印记的人输入法力。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我能感受到,他现在是用全身的力量提着最后一口气,一旦失力,他法力将迅速溃散,好不容易构造的阵法也会随着他的倒下而消散。不,消散还是最好的结果,一旦他倒下,八个方位原先的平衡就会被打破,阵法一定会发生爆炸,或者反噬其余七人,我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体内的法力在迅速流失,但我却并不因此有所保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感觉,自己其实还是有点用的。
“阳天狱,一定要保重自己。”
看到了她的笑,我点了点头。在这种万念俱灰之刻,在这生死危机之刻,她还能记得只凭依附于他们而存活的我,我很感动,却……
“你们准备好了吗?”
“嗯!”
我没动,更没应声,只是默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帮助面前的这位掌门恢复消耗,且尽力疗愈他的伤。八晶合一,必有七亡,他很快也会死。而之后诞生的法尊,才是整个战略中最重要的存在。这样说起来,他的结局也不会比我好多少,那么我能做到的,就是尽可能减轻他现在的痛苦。
我看着她,多想能轻轻抱着她,抚着她的发丝,虽无言,却深情。
可是,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莹月察觉到我的目光,只是浅浅的笑了一下,和我说,“好了,辛苦你了,现在你继续在外面防风吧,千万不能让哪怕一个狩猎者靠近!”
从想象中抽离,我缓缓起身走向外边。听说风景依旧,不想去留意,可还是忍不住的回头张望。大阵已成,八人身上都已燃烧起了不同颜色的火焰。大阵中央则是一块两千年前法尊玄祖留下的一块八瓣雪花状的石头,名曰祖石。即便岁月如梭、光阴飞逝,祖石内仍充斥着惊人的能量。
大阵发出了剧烈的法术波动!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其发出的磅礴的法力波动必会引起狩猎者的注意!
天边有乌云迅速翻涌,伴随有阵阵雷鸣,我皱起了眉头,起身跃上了山头,果然——
狩猎者之王,封凌狱。
顾不得过多思考,我幻化出偃月刀,魅月龙影斩,来者不善,不容大意。
他带领众多手下降临。
刀柄上布满了古老的纹路,错纵交织如青龙之纹,刃尖闪烁着凌厉的青芒,如神龙的獠牙一般,霸气威风,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令人胆颤。刀上闪烁着万丈光芒,刀柄如龙身所化,拿在手中一如青龙降世一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话虽如此,但与狩猎者首领封凌狱的气场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你身上有我熟悉的气息,”封凌狱这样说。
我冷笑一声,“是让你胆颤的气息。”
他目光一凝,却又很快温和下来,“跟我走,保你衣食无忧,呼风唤雨,不开玩笑,我是说真的。”
“百万大军虽覆没,但他们都倒向了前方,只因为他们背后,有他们想要守护的一切。人倒剑不倒,锋芒深入地面,剑柄朝天,那是他们无上的信仰和他们绝不容许倒下的尊严!”
“和三千年前一样,或者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我不喜欢废话,也就懒得多说什么,我只是用我的实力做着我想做的事情。”
“你是个独裁者,独裁者必将被毁灭!”
“也许吧,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执念,不过是危及你的众多同类,生出了太多的仇恨罢了。但蝼蚁不过是蝼蚁,巨兽何必为蝼蚁过活?”
“众生平等,蝼蚁也有自己自由的权力!”
“哼,你懂什么……”
“王,看他冥顽不灵,食古不化,不必再多说了,扫除阻挠我们大业的障碍吧。”旁边一个护卫说。
封凌狱轻轻点了点头,手一抬,把刚才准备持刀攻击的我禁锢在原地,一道白光闪过,我的胸口上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何苦呢?何必呢?”封凌狱笑道。
我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雨是冰冷的,身体软绵绵的,隐约听到刀刃与石头摩擦的声音,地面旋转着向我扑来,我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闭上了眼睛,封凌狱怎样无所谓,只是不忍心再看到她为我而伤的表情。
天地仿佛安静了,耳边的雨声与雷鸣声也小了起来。
许久,寂凉。
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我惊奇地发现我有睁开眼睛的力气。
却不再有呼吸。
我睁开眼睛,打量起周围。狩猎者呢?封凌狱呢?莹月呢?竟全都不见踪影!
周围有蓝色的光芒如潮水一般涌动,不时能看到几点魅蓝星辰,我在空中飘浮着。
我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是有真实的触觉,却也有虚浮的空灵,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我摸了摸胸口,那个血洞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只是连心脏的跳动声都不复存在,让本就安静的环境中又多了一分寂冷。
“你好啊我的朋友,欢迎来到时空狭间,我是临界之钟,诺克罗斯。”
突兀的声音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因为在空中没有什么可以借力,挣扎着转过身,有点狼狈。转过身才发现有一块巨大的钟表跃然眼前,怎么会?我刚才居然没有发现!我暗自咋舌。
临界之钟?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直截了当,虽然他很热情,但我记忆中并没有这样一号人,也就不打算跟他继续浪费时间。
“别这么冷漠嘛,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赌约了?”
我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是谁?”
“哦,也是……”他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我决心不和他废话,“说吧,你打算怎么送我回去?”
“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怒由心生,刚准备骂他一句,却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稍微理了理思绪,开口道,“明明是用科学的力量,却超越科幻,径直闯入了玄幻天地;临界坍缩,只是侥幸逃脱,虽找到了一片新天地,不曾想被黑暗侵蚀;偶然遁入核心空间,反过来又被入侵;古曾有法尊玄主挺身而出,今又卷土重来;幸好六轮主宰印记重现天地,各种密法却又不见其踪……一切的一切,看似机缘巧合,背地却有明显的人为因素,真的是没见过如此闹剧,真的是好一场大戏!”
“这么说你觉得是我做的?”
我啐了一口唾沫,看样子你可以算作创世神一类的人物,却视人命为草芥!实为人所不齿。
“你自己能掌握这天地运行的大道,却不保天地一番平和昌盛,天地异变,把一切推给所谓命运。你这样的做法和拿兵器杀人,杀完人却说,‘不是我,是兵器’有什么区别?”
“真的不能算作是我做的,你一定要信我啊。”
创世神的尊严,在此刻荡然无存。
“那你说是什么人呢?”
“这是一个层层嵌套的结构,三言两语说不清……”
“哈哈!”我狂笑出声,身为时空掌管者,连这点小事情都不敢承担吗?我欠了欠身子,“我与命运相赌,你敢和我赌吗?”
“命不可改也。”
我实在是懒得再废话,饶舌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我仅用了一个字,简短有力,又能表明我此刻的心情。
“呸!”
我尝试运转法力,却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我想尝试过去给他一拳,砸他个稀巴烂,砸他个天昏地暗,却发现自己只能站在原地,不停的扑棱,活脱脱像个小丑。
“你如果想要毁灭我,无异于毁灭乾坤。”
“区区一个缩头乌龟,也敢放大话?”我心中对这个庞然大物很是鄙视,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再次让我哑口无言。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一开始我是想说,当然是让每个人都幸福,话将出口,有一种奇怪的情愫涌上心头。人类真的是个很复杂的动物,要做到让每个人都幸福,这有可能吗?正如同我们与狩猎者的矛盾,现在看来是难以化解的。正所谓众口难调,除非消灭所有的有感情、有思想的生物,可是这样的话,天地间不就成了一片空洞吗?如果讲究绝对公平,其必定有一个裁决者,这本身就将天平偏向于强者。
于是我思索片刻,想着避开这个问题,引出了另一个新的问题,“日月长,天地阔。让世界充满爱,让生活充满希望!”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你已记不清。好,你不是不信我吗?我可以最后给你们一次重来的机会,真的希望这一次轮回,你不会让我失望。”
一切显得太突然,来得太突然,但我不怕。
“好!如果我还是像今天一样,以这种姿态来见你,我甘愿以死为注,永世不踏入轮回!”
“到时候,我会把所有的记忆交还与你,愿你这次真的能有所突破。”
钟表不再说话,上面的指针飞速逆转,能感受到他在抹杀我的记忆,我却突然想起他说的一个词——
你们。
我来不及问,便坠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混沌之中,恍惚间有声音传来,沉闷,悠长……
“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已行之事,后必再行……”
“梆!”我感觉脑袋被敲了一下,抬头一看,是陈先生。
“阳天狱,我刚才讲了什么?”
我稍愣了愣,遭了!刚才只顾走神,根本什么都没听啊。
“嗯……这个……”我支支吾吾的嘀咕了半天,课本明显是随便翻开的一页,上边拿笔乱涂鸦了一通,瞥了黑板一眼,看见黑板上写了三个字,虚元初。
于是我想都不想说了一句“九气修炼法”。
“梆!”陈先生又敲了我一下。只见陈先生摇了摇头,“那是上节课的内容,你能从上节课走神到现在,可见你还是非常专心的。”
全班哄堂大笑,但我并没有脸红的低下头。上课嘛,谁不会走神儿,只不过是我走的时间长了点而已。不过,估计陈先生又要和父亲好好聊一会儿了,今晚可能又要站着吃饭了,不是因为屁股太疼坐不下,而是因为我是一个知廉耻的人。
“去把黑板擦了,然后在上面画出三条龙的简形。”陈先生指了指黑板,说道。
我没有犹豫。论画龙,我在我班那可真是笔落惊风雨,龙成泣鬼神的那种。
绘画,作为一门必修课,我父亲从小就培养我,因为大人们都说这对铸灵很重要,并直接影响以后的实力,所以我也很努力。
在画龙的时候,我听见陈先生在那里讲话,我才明白刚才为什么没有大发雷霆。
“你们已经十岁了,明天就要从幼园班毕业了。我很舍不得大家,但是在座各位今后都需要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我不能也不愿成为束缚大家成长的麻绳。只是,社会很凶险,虽然你们现在可能没有太多的感受……总之各位出门在外,一定要多加保重!我自然是舍不得你们走的,可是老虎只有进入森林,才能震慑一方,神龙只有遨游于九天之上,才能雄霸天下……”
很伤感,虽然我个人感觉陈先生有点矫揉造作,但还是听到有很多女同学哭的稀里哗啦的。不过我终于毕业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一激动,手一抖,陈先生又上来敲我。
“阳天狱!我叫你画龙,不是画蛇!”许多人破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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