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姨丈夫去世时,她51岁,他们唯一的女儿苗苗刚刚上大学。
丈夫是一家建筑公司的中层领导,那天急忙忙赶去工地,在高速路口,没想到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两车相撞,丈夫不治而逝。
刘姨和女儿哭得惨不忍睹。刘姨丈夫平时责任感强,脾气好,对谁都热情大方,竟这么去了,熟悉的人没有不觉得可惜的。
几天后,送苗苗回了学校,刘姨开始琢磨着找工作。这次车祸,双方都有责,没赔多少钱。再者,刘姨婚后不工作,平时也不攒钱,这时候不得不为她们母女以后的日子发愁。
刘姨高中毕业,因为弟妹多,没法继续读书,很早就进了工厂,帮家里把弟妹们抚养成人之后,已经28岁,想着自己会不会成为老姑娘的时候,遇见了丈夫。
丈夫对她相当爱护,觉得她在娘家受苦,结婚后好好补偿,就让她不要上班,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自己努力赚钱。
大家都说,刘姨以前的福气来得太早了。
02
刘姨找了几天,不论是到市里几家人才招聘公司,还是在网上到处看,托人打听,才发现40岁以上的有文凭的女人都难找一份合适的工作,更何况她这种情况的呢。
刘姨不禁感慨颇多,时间长了,夜里睡不着,回想起丈夫的各种好,心里感到万分难过。
苗苗读的是艺术类专业,学费比较高,刘姨又舍不得女儿吃苦,每月生活费尽量给足,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家里的钱越来越少,刘姨更是急得不行。
丈夫家的亲戚,忽然就不来往了。以前丈夫常常帮助的人,现在见了她总想拐弯走。自己的弟妹们,聚会也不像以前那么勤了,毕竟没了丈夫张罗和买单,他们谁也不想出头。
街坊们当面会客客气气跟她讲话,但是真正想给她帮忙找工作的,会有几个?
这天,刘姨在街上转,忽然看到一处家政服务门店,走进看,有很多招聘带孩子的阿姨的信息。
刘姨心想,我喜欢孩子,这个不是刚好?
店主热情地接待了刘姨,并跟她说,像她这样形象好,又有一定文化、家务也熟的阿姨,大伙抢着要呢。
刘姨很心动,店主就给她介绍了一家。两口子都是老师,一个女娃,刚满月。爷爷李铭也是老师,住在不远处的小区,按理也可以带孩子,但爷爷还没有退休,只好请一个住家阿姨。
第一次见面,主人两口子见刘姨中等个子,不胖不瘦,打扮得干净利落,眼神里善良温和,很满意。刘姨抱起孩子就好像看到小时候的弟弟妹妹和女儿,笑得眉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居然对中等水平的工资福利也没有太多计较。
03
主人两口子很忙,早出晚归。刘姨除了周日休息,其余时间都跟孩子待一起。孩子小的时候好带,吃饱喝足之外就是睡觉,一天之中,还能有点时间做以前喜欢的刺绣活儿,看育儿方面的书籍,学习烹饪,工资除了养女儿,还能剩下一半多,刘姨很满足。
刘姨想方设法给小孩子做营养餐,给小孩子做抚触,孩子长大些就带着运动,教给她生活常识,给他讲故事,眼看着小女孩越来越健康,越来越可爱,在同龄的孩子们中间越来越出众,主人两口子开心极了,刘姨也成就感满满。
主人两口子,男人叫李烁,女人叫顾珊珊,说话都很客气,刘姨一直称他们为老师,他们还不乐意。刘姨就说,是老师就是老师,这个不能乱。
这天,两口子像商量好似的,叫刘姨坐下来休息。李烁对刘姨说,阿姨,您到咱们家也已经三年了,您看小宝也三岁了,好上幼儿园了。这几年我们很感谢您的照顾。
刘姨不禁心一沉,这是要叫我回家?
两口子对望一眼,顾珊珊说,刘姨,您别误会,我们的意思是,小宝要上幼儿园了,我们还是要请您的。我们有个事情想说的是,小宝奶奶走了好几年了,小宝爷爷本来不想找,但是见到您,感觉您像我们一家人似的,特别亲近,现在他马上要退休了,非常希望将来能和您一起生活。
刘姨呆住了,一下子不能反应过来。
顾珊珊说,本来这事儿不应该我们晚辈来说,但小宝爷爷先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也很同意。他爷爷人很正直,和小宝奶奶关系一直很好,小宝奶奶生病那会儿,请假半年陪她……小宝被您带得这么好,我们不知道怎么感激您呢,您要跟我们成了一家人,我们会觉得是我们的福气,我们会尊重您。等您年纪大了,也会照顾您。如果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您安安心心带娃,我们给您加工资。
刘姨不知道说什么好。李烁看着刘姨说,阿姨,您可以好好考虑下。
这样刘姨考虑了一个星期之后,决定和小宝的爷爷一起生活。
04
等刘姨把这个决定告诉给苗苗和刘姨家弟妹们,没想到,遭到了他们强烈的反对。
苗苗读了大学之后,变得成熟了很多,但明显也是现实的,她跟刘姨说,妈妈您最难的时候都没有靠人家,现在我马上毕业了,为什么想到再找一个呢?我可不习惯叫另外一个人爸爸,也不想有陌生人住我家里。
刘姨父母早已去世,弟妹们走动得也不多,刘姨只想告诉他们一下自己的决定。
没想到,刘姨的大妹妹首先在家族群里质问刘姨,你东家老头去世了,能分你多少财产?人家可比你大六岁。
小妹妹跟着说,姐姐别傻,人家就想让你去当免费保姆。
一个弟弟说,姐姐你消停点算了,女儿快要工作了,以后要结婚生孩子,你要对她好点,她才会在你老的时候尽心尽力对你。
另一个弟弟说,我的老姐啊,你要让我们家出名了。
苗苗爸爸那边的亲戚,刘姨跟大姐讲了一下,大姐平时和刘姨关系还不错,这时候客气地表示,很能理解。
刘姨任凭他们背后说去,执意地跟老李老师拿了证。
这自然在熟人里面掀起了大波,一时之间,刘姨去买菜,也隐约感觉到被人指指点点。弟妹们更像商量好了似的,家族群里都不言语这事儿。有事情跟他们聚在一起,刘姨到了之后,他们忽然就没话讲了。
刘姨冥冥之中,感觉到他们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但是刘姨还是执意跟老李老师一起生活。
05
老李老师之前跟刘姨讲话相当客气,现在退休了,也不再接受单位的反聘,他说,现在只想珍惜时间,过好自己的生活。
小宝爸妈两口子对刘姨更亲密了,顾珊珊常常笑着说,我们叫阿姨习惯了,改不了口,您别介意,我们心里把您当妈妈呀,我爸妈离得远,您就是我的妈妈,小宝的奶奶。
李烁听了不禁脸红,老李老师也笑了。
和他们一家在一起,刘姨忽然有了家的感觉。
之前虽然也和气,但是毕竟有主雇之别,现在呢,老李老师陪刘姨一起干活,一起带小宝,还支持刘姨到小区多交姐妹,跟人一起跳广场舞。更难得的是,老李老师仍然每个月给刘姨打工资。他说,我们不知道以后年纪大了怎么样,但是现在你要拿点钱,心里踏实,你不要推辞,这个是我给你的。每个月的生活费,我另外给。
刘姨心头真是感动万分,毕竟刘姨没有养老金,只能靠现在能动的时候多攒点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五年过去了,苗苗也已经工作,并结了婚。
从刘姨执意再嫁之后,她就有意跟他们拉开距离,但逢年过节,老李老师都让刘姨去跟女儿过,女儿婚礼的时候,更是给她包了大红包。虽然女儿不喜欢老李老师,可表面上,还是能保持起码的客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不说刘姨的精神状态更好了呢?谁不说刘姨福气好呢?
每天小宝上学之后,老李老师会在书房练习毛笔字,刘姨在一旁刺绣,他们彼此不言语,但能感觉到精神上的默契,一种莫名的喜悦。黄昏,他们一起在小花园散步,讲起以前的故事,感慨时间的流逝;讲身边的新闻,分享各自的看法;讲新学习的养生经,商量可行不可行……讲着讲着,两人就忽然笑了起来。
06
刘姨也挺知足,但没想到,一场噩梦袭来。
刘姨60岁时,和老李老师一起去体检。老李老师单位每年为在职和退休的员工体检,老李老师一定会单独为刘姨订一份体检单。
这次,刘姨竟检查出肺部毛玻璃结节,并且比较大。
老李老师很快就决定带刘姨去上海看。
但是刘姨执意不肯,她说,没必要,先在市里复查看看,请中医治疗也很好啊。
实际上,只有这时她心里对再婚才后悔起来,生怕连累了这么好的老李老师一家。
她开始背后抹眼泪,心里内疚万分。
老李老师也很执意,说,不行,这个一年里忽然长出来的东西,我们还是要去上海确诊看看。
李烁两口子也坚决叫刘姨去上海看看,并安慰她,先看病,回来再好好养。
他们越客气,刘姨觉得自己越后悔,毕竟,自己年纪大了,那些与她有血脉关系的,平时都不怎么和她联系,到了自己生病时,怎么能让这些没有血脉关系的照顾?
他们三个人又像约定好了一般,叫顾珊珊当代表,她说,您不要把自己当外人,您和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们就是一家人,不要怕花钱。您帮我们带小宝,带出这么好的孩子,不知道帮我们省了多少钱呢。再说,现在条件好了,我们每年都会为您买一份商业医疗险,看病超过一万的,都可以报销。
刘姨听了,不禁热泪盈眶。她见拗不过,只好跟女儿苗苗打了招呼,跟着老李老师一起去上海。
料想女儿会告诉给自己的弟妹们,但弟妹们在家族群里一言不发。
老李老师找了自己以前的学生,在上海请了专家给刘姨治病。刘姨心里过意不去,老李老师说,不要想多了,不要想多了,不要辜负了学生这么难得的情意。
医生说,虽然比较大,但是经过核查,确定了动手术,好好休养,再每年复查,问题不大。
大家都放下心来,老李老师给刘姨付了所有费用,跑前跑后,刘姨顺利动了手术。几天后小两口带着小宝来接她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
刘姨的家族群,就没人说话,刘姨也没接到过女儿的电话。
刘姨在老李老师的照顾下,休养了几个月后,脸色居然比以前更好了。街上有熟人见了,只是感叹,啧啧,你可真是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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