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我和路过到了杜尔伯特县城,询问路人青旅的具体位置。路人抬手一指说,城区东侧拱形顶红砖绿瓦全木质榫卯结构的房子就是。
绕过一片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建筑群,就看见一排古色古香的房。廊檐下古铜色的牌匾上用中蒙两种文字刻着“杜尔伯特青年旅行社”字样。甬道比较窄,只能步行,只好把皮卡停在路边。也许是坐太久车的缘故,路过下车的时候身体摇晃了一下。我扶她的时候,摸到她冰凉的手心和手心的汗。
“可能是低血糖,一会儿喝点红糖水就好了。”路过虚弱地说,下面的路,路过几乎是挂在我胳膊上走完的。我和前台要了一杯红糖水给她,才去办理入住。帮我们办理入住手续的不是小姐姐也不是小哥哥,而是非常干练的大叔。大叔翻开吧台上的入住须知,指着其中一段文字让我们仔细阅读:
>……办理入住前,请留下一件随身物品;退房时,也请取走一件物品……
我觉得青旅老板的营销手段有哗众取宠的嫌疑,转头看路过。喝过红糖水的路过精神了不少,正侧头看着贴墙而立的一组玻璃柜。玻璃柜很精致,里面的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领带、胸针、头发、一纸留言......
“为什么定这样的规则,有什么典故吗?”有了精神,路过的好奇心大增。
“不是每件事都有出处,留下东西,证明你来过;取走东西,证明你没白来。”前台大叔平和地说。
“哦。”路过有点失望,却没有继续追问。她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解下来一条银质长命锁交给前台大叔。这条长命锁是她从冰城防洪纪念塔的小贩手里买的,珍惜得什么似地,她居然舍得!我身上没有很特别的东西,感觉留什么都不合适。我伸手解背包的时候,看见手腕上女朋友曾经送我的一块手表。那是热恋的期间她买给我的,分手的时候,我状态不好忘记还给她了。现在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再还回去不合适,留着也不合适,放在这里也许是它最好的去处。摘下手表放进那个精致的玻璃柜台里,心里莫名地轻松了许多。过去了就放下,其实是对自己的救赎。
办理完手续,路过说她要去房间休息会儿。刚刚还蛮有精神的她,转眼又恹恹的了,可能是旅途过于疲累的缘故吧,她的脸色显得愈苍白了。我惦记那两个骑行客,嘱咐大叔,如果有骑行客来入住,请他把我们房间号告诉他们。设想路过看到骑行客的表情和状态,心情大好。
可是,骑行客还没到,路过却先行离开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么阳光、单纯、对一切充满好奇的路过,居然是心脏瓣膜症病患者,而且是先天性的。路过同房间的旅客拍门喊我的时候,我身上沐浴露还没有冲干净。 匆匆跑去看路过,看见前台大叔打电话叫来的救护人员冲进路过房间的身影。躺在担架的路过脸色青紫、呼吸困难。
医院急救室的大门在我眼前砰然合上的时候,满天乌云瞬间遮住了万里晴空,我却沉入无底深渊。为什么人要面对生离死别?为什么意外说来就来?如果生命就是一场赴死的旅程,那么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路过从急诊室被推出来后直接转去了住院部,我则被医生叫去他的办公室。那个高高的鼻梁下面有双厚嘴唇的医生抬手把一叠病历资料摔在桌子上,满脸怒气地转头看着我:“你没长心吗,心脏瓣膜症患者最怕的就是劳累和高寒,你们是不懂常识还是拿生命开玩笑?既然都预约了冰城军区医院的手术,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去漠河旅游?生命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尊重吗?”
那叠资料是他们从网络上调取的路过的过往病例。预约冰城医院手术的是路过本人,她知道自己的病情。由于做手术的时间是一个月之后,路过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漠河看极光。路过说,在极光消逝之前许下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说,如果极光没有出现呢?毕竟也不是一定会出现。
路过说,万一出现呢,毕竟有这种可能。
得了心脏病,不知道意外和明天那个先来的路过,为了努力活下去,做了各种尝试和充分准备,甚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一路向北,只为在极光消失之前许一个好好活下去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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