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突然来的。
八九月是台风季,云岛上的香蕉种植户已经陆续开展砍收香蕉,八月刚刚开始的傍晚六点,鬼公的儿媳生下了一个胖男孩儿,七斤八两,云岛的人都说这个小孩以后肯定像他爷爷。
我们在鬼公家吃了不少糖,女人们一起打了糍粑,祭神供祖完就开始分给来参加这诞生日的我们。在取名字的时候,鬼公突然说要白翁来取是最吉利的(白翁是云岛上替人与鬼怪交易的神婆,为了吃饱饭和抵御痛苦,外婆十五岁就做了白翁替人消灾),“快点想!”鬼公用很严厉地声音说,下一秒又喷笑了。外婆起先有点不好意思,看着他严厉也放松了许多,“你就是事情多”,说了外婆就眯着双眼,舔手指去翻新买的日历书。
一群小孩凑热闹地跑上去,对着书指指点点。外婆假装臭骂他们几声,几个顽皮的把脚上的拖鞋穿到胳膊肘,朝她“呸呸呸”,又冲到了别的地方玩去,“小鸡巴蛋!”外婆追着他们后边笑骂,几个围观的女人嘻嘻嘻哈哈地跟着笑。
在地蟀开始四四四四地响起来时,席吃的也差不多了。外婆最后没有查到合适的名字,最后看到鬼公家瓜棚下的大冬瓜,就给鬼公的孙子取了个名字叫做“小冬”,“以后就多子多福,圆圆满满了哦”,走之前外婆对着婴儿的脚丫亲了一大口,鬼公的儿媳硬要给外婆塞一百块钱,俩人推来推去直到婴儿嗷地一声又哭了才算完。走的时候外婆拿了一斤猪肉。
回家的时候外婆心情很好,刚好这几天就要准备收香蕉了,路上外婆又走了几户人家找短工,大部分已经跟别的蕉农约好了,“干多少天啊,给多少钱啊?”外婆问了又问,兴致越来越浓干脆就停下来跟人家聊天,直到我们都被蚊子盯得抓出血条来,我才把外婆劝回家了。这一路也没找到一个短工。
就在我们到家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里边的人从车里出来,是校长,接着是几乎是逃难一样很久没出现的阿美。她又穿回了贵妇的样子,紧紧贴着胯骨的鱼尾裙把她的大屁股勒出来。她接过外婆手里的猪肉拿到厨房里,一反常态地体贴。
“你们去哪儿啦?”
“去冬瓜家。”我说,我边看着外婆转身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找东西。
“谁是冬瓜?”
“就是鬼公的孙子”。
“哦,难怪呢,刚刚开车小卖部都没人。”校长接了一句。我狐疑地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他怎么就跟阿美混上了呢?”倒是外婆先稳不住,把在厨房里跟我们数点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的阿美推到了角落去。
“欠人家的钱还了没有?”
“什么欠人家的钱,我欠谁的钱的,我好心回来看你们……不要我一回来就讲这讲那行不行!”
她厉声说道,不怕被人听到她的声音,而她身边的人势必就会感到无比羞耻,那是一种不需要训练的尖酸刻薄,她有这种不费吹灰的能力,蔑视在她面前试图插足她的生活的人。
她一把丢掉手里正在拆封的月饼礼盒,用细长的眼睛检视我和外婆,表情冷漠。外婆也确实觉得对不起阿美,务农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要忍耐,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然而阿美就在她面前,“你不要这种态度,我也没说什么呀是不是,就是人家老是上门,我就是怕你……”她的声音变得低下,外婆没把后半句话说完,阿美却走出了厨房,她说“这也不关你的事,你们又还不上。”
坐在客厅的校长也站起来说,“就是那个老狗的钱吧,阿美也是受害者的,奶奶”。阿美走到他旁边坐下说,“她们懂这些?你不要跟她们讲了。”
外婆不知所措,站在门口很久不说话,放在盘子里的猪肉围着几只苍蝇,“嗡嗡嗡”,她忽然像是做了一个什么决定,把祖母做的小板凳拿出来坐下。
“过几天家里就要砍香蕉了,应该能有个几万,你可以先把钱还给人家,不然人家老是上门也不好。小花还要上学。”外婆说。
“她上不上学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老爸老妈在岛外好不好。而且那个香蕉本来就有我的份。”她好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的事情,看着播放节目的电视机冷笑。
“不要这样讲,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外婆,我们回来是帮你干活的,砍香蕉你可以不用操心。”校长出来打圆场,但是阿美满不在乎地拿起遥控器去找节目看了。而我看着外婆刹那间震惊的嘴,心里像被塞满了棉花,我想可能她再说一句就要痛哭出来了。
后来我偷偷跟外婆抱怨说阿美变了,彼时外婆正在削尖木棍来穿猪肉,她已经忘了阿美的刻薄,恢复了老人的尊严。这是每一个云岛的老人必备的技能,后辈们就算是杀了人,她们过不久就会说,“不是别人先那样,我小孩怎么会这样!”
外婆无声地接受了校长找来的小工。一共十五个人,一半以上是年轻的妇女,她们是个隔壁村的,说话口无遮拦,常常在休息吃饭的时候调戏校长。
我有时候觉得又好笑又羞涩,教过初二学生思想品德课的校长被她们开玩笑竟然不生气,还跟着她们起哄。这种热闹是收香蕉时候的放松运动,一般人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哪怕是外婆这样的,都偶尔坐在旁边跟着笑。
不过有时也并非都是让人开心的,这些女人收工回家的路上,总是喜欢说一些八卦。比如那天外婆让我和阿美开三轮去鬼公家送几串香蕉时,就听到她们说:
“那不是被老婆打才离婚的嘛。”一个个子比较高大的女人说。
“可能也不是,人家说有的离婚是因为那个不行”,第二个女人说。
“我也听说啊,那男的那东西长得都不一样的,难怪老婆要跑呢”,第三个女人说。因为是背对着我们,所以我们的车从她们身边慢吞吞擦过去时,我听到她们之中有人说了句,“那是……”。
这次阿美是出尽了风头,校长带着香蕉老板过来,又带着一群小工,这让阿美为之得意。她也不干工,穿着漂亮的裙子在收香蕉的棚子底下走来走去,给工人拿水喝。
隔壁村的假装不知道,悄悄指着校长问她,“那是你老公吗,大老板哦。”阿美没有否认而是哈哈大笑说,“你看他像我老公呀”,然后就拉着坐在旁边的人也加入这个讨论里,“你们觉得好不好笑,她怎么就觉得校长是我老公了呢。我们呀,就是朋友。”
我就说她是不怕自己丢脸的,她对身边的傻瓜恨之如骨,看到她们她就忍不住要玩弄她们。这让我最奇怪的是,校长好像也并不介意闹出这八卦。阿美的一通话,不亚于当头棒喝,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在路上碰着她们,总之大家在收香蕉的时候开玩笑开的不过了,偶有一个兴致比较高,另一个就会拿手肘去碰她,叫她见好就收。
本来因为农忙,我们都忘了给老狗还款的事情。八月中旬的时候,一场台风从海面上形成,已经侵袭了东部的城市。这几天电视里一直在播报台风的轨迹,看样子是会经过云岛的。云岛上的蕉农都加快了步伐,希望尽量减少损失,幸好的是我们这次人手较足,一个周左右就差不多结束了。剩下一车是阿美跟过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阿美却发疯一样地诅咒我们。
因为我在八九月暑天的时候常常上火而导致身体极度疲惫,家那边习惯给我寄抓好的中药,外婆便去云岛小卖部的快递驿站拿。在这本该是平常时候的下午,阿美从校长的车上急匆匆地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校长坐在车里在招手让我走,但当时我只当是阿美像普通时候那样生气而已。
到我听到她像诅咒一样叫我把外婆找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并没有说明发生了什么,一直等到外婆回到家,她看着外婆冷笑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开心吗,你都要开心死了嘛!”
“干嘛了嘛?”
“你别管这个,拿进去。”
外婆把中药塞进我手里,叫我进去。可阿美突然冲过来,一把抓走包裹,边叫喊着,“什么东西都瞒着我!”。外婆本来很冷静,一见她抢过包裹,也跑过来阻止她,她边说,“完,完!”边找她的胳膊抓,想拽回那些药材,可外婆越是这样,阿美就越是上火。
直到她猛烈地把包裹抓破,看着黑色的药材从她手里洒下来,她突然冷静下来,一把甩掉了手里的药材说,“你就是恨我!你就是恨我!”说完这些话,阿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夜幕中,差不多在阿美走后,外婆第一次痛哭了出来,“造孽,造孽”,她哭得捶胸顿足,有时气喘不上。我怕外婆出事,又担心阿美,就偷偷给校长发短信。
大概是因为周一,校长很久都没有回短信。我一边等着外婆睡着,一边着急上火。外面的天空亮得发橘,电视机上播报凌晨台风登陆我市,外面的牛蛙叫得越来越齐越来越响亮,到了十点半,校长才打来电话,幸好的是外婆已经睡着了,我跑到房子外面,边盯着窗子里熟睡的人,边听着手机里的人说话。
“可能是去她朋友家了吧。”
“我短信问了她云岛上的朋友,都说没有。”
“她朋友多,但是一般都跟她们交情不深,她应该不会去朋友家。”
“那她会去哪儿?”
校长忽然不说话了,然后他问了一句,“是不是去老狗那里了?”
我是难以接受的,但好像她去老狗那里又是意料之中的。校长让我在家看好外婆,他去接阿美,我本来冲动想去,但转念一想,可能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们。
十二点时外面就起狂风了,一阵比一阵剧烈,从玻璃窗往外看,门口刮到了几棵香蕉树,连同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刮过来的垃圾,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又被摔在窗子上。接着暴雨倾盆而下,随着飓风,朝着房子的各处砸。
校长还没回消息。
我已经发了几条信息过去,依然没有人恢复。夜是深,雨越是大,瓦片上踢踢踏踏,天花板上的瓦片已经全部被雨浸湿。可能是客厅的灯吵醒了外婆,她在卧室里叫我,我忽然没忍住眼泪一下就掉了。
外婆听出异样,走出来看见阿美的房间是空的,说道“没回来啊?”随即她又说,“哭什么,她这么多朋友,去哪不是睡?”听到这儿,我竟然有点冷静下来了。可是感觉是最脆弱的神学,外婆出去把电闸关了的时候,校长回电话了,他说“老狗死了。”
老狗死的太突然了,以至于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是觉得这是个假新闻,跟袜子十块钱三双一样。不过他确实是死了,那么那个钱阿美也就不用还了。但是我说过,阿美不是个正常人,她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脸上出现踩了大便的表情。
那天阿美刚过去找老狗,老狗就犯病了,从吃饭的桌上一站起来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同桌吃饭的朋友都是一些在工地上被老板压榨却从来都只会笑眯眯的农民工,一见到这个场景也都害怕缠上官司,只有一个吃多了一碗别人的饭都会脸红的农民工帮着打电话,恰是校长也到了。
然而他们赶到医院老狗还是没救了,校长说是突发性的脑溢血,“可能是平时喝酒喝得太凶了。”阿美说。当我站在病房的门口,老狗对着门的后脚跟结了很厚的一层茧子,都裂开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从我的肝脏两侧漫出来。
我想起在他好几次去我们家守点的时期,我从没见过他脸红脖子粗。可他偏就是因为酒,死了。而阿美这个时候却发了疯,我们劝她回家,她也不回。她说:
“我要帮他把丧事办了。”
“你有病吗,人家又不是你弄死的。”
“你有良心吗,说这种话。”
外婆不知道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倔强震慑住了,还是对她彻底无语了,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幸好这里还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校长第二天就联系到老狗的家人,那个人说是老狗的舅舅,人长得小小的,大概也就一米五左右吧,我记得阿美当时见到这个人后,私下就笑着说,“这个人像淋过雨的病鸡”。这句话导致我每次见到这个老舅就浑身难受。
老舅是个二婚男,在我们市已经住了快有三十年了,入赘到现在这个本地老婆家里后,就已经不认自己原来的户籍了。
来医院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也没办法处理老狗的后事,“你们看看能不能埋在你们那里。”他本来是以为这个侄子能不能留下点东西,所以才答应过来的。
“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他老爸老妈早就离异了,家里也就一个老太婆,不知道死没有死。”
校长有点面露菜色,问不出一个满意的回答,我们便也不再管老舅了,下午我们在医院门口的快餐店吃了一顿饭,饭是校长请的,老舅喝了一瓶白酒,吃了整整一盘肥肉才回家。
“这是过来蹭饭的吧。”
“你也别管人家了,看看这个怎么办吧?”
“去我家。”
“疯了吧你,祖坟墓地哪能随便给别人!”
外婆听了急坏了,指着她破口大骂。阿美也很生气地反驳着,“我是说在我的地上。”
“你哪儿来的地?”
“在垃圾场旁边”,见阿美紧闭着嘴,把头转向一边强硬地不回答,校长只好出来解释。
“不是垃圾场啊,是动物园!”
“好吧,是垃圾场和动物园的中间。”
“你哪来的钱?”
“我做鸡!做鸡赚的!满意了吧!”
“我又说什么了,你犯得着吗!”
可阿美跟导弹发射器似的,满口喷射口水发泄怒气后,推开椅子径直走出餐馆。校长也立马站起来,说“没事,我去劝劝她。”
此时客人看着我们神情怪异,都在看戏。外婆已经满脸通红,她本来想再夹一块肉,让自己看起不那么丢脸,但是肉到碗里她也吃不下了,丢下筷子就说我们回家。但是人到了车站,外婆又吩咐我打电话:
“问一下要怎么搞。”
“什么?”我不懂是说校长还是阿美。
“问你姨婆!怎么那么迟钝呢”,因为我多嘴问了一句啊,可能她本来平息的怒气又蹭蹭地站起来。而确实我是个傻到惨不忍睹的人,我竟然真的打电话问阿美了。
她当然不可能是好好说话的,我只好又变成了出气筒。她在电话里说“回去回去”。你不会想象得到这种声音,就像是外婆每一次做白翁会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滚吧滚吧,你们这些东西。”现在我们对她来说就是瘟神。
最后是校长赶到车站接我们,他说他包车把人送回阿美那里,——就在他们刚刚说的位于垃圾场和动物园之间的一块七亩大的地。
但等我们到了那儿,看到那个动物园不过是一个鳄鱼养殖地的老板在他的槟榔地里放了几只黑猪,据说那个老板自己给自己的养殖园门口挂了动物园的牌子,一个不怕惹事的人。
于是在八九月份,在阿美的房子里就总能闻到又臭又香的味道,阿美过不了多久,就卖掉了农场,她说在那里住的太傻逼了。但事实上她被租地的农民赶走了。——房子只是一间被铁皮铺顶的砖房,砖房的右边就是一个很大的垃圾场,每天都会有人焚烧垃圾,那种塑料焚烧一样又酸又刺鼻。
左边就是那个动物园,现在槟榔花开了,一起风就是各种味道交互,我在想在这里住一个星期会不会失去味觉。
阿美是在屋后面的小山坡上,把老狗埋了。坟墓就是在地上刨了一个差不多一个男人膝盖深的坑,棺材和涂漆的钱都是阿美出的,她成了今天的主角叫这个做那个,叫那个做这个。
老狗出事那天的几个农民工也来了,他们把棺材抬进坑里,鬼公是校长请来的,也许是孙子刚出生,鬼公很乐意接下这个大活,“干完这个,我就要休息一段时间啦,等着过几天我孙子满月。到时候你们都来喝酒啊”。丧事办完临走时,鬼公喝了很多白酒,告诉我们他的喜讯。(然而他没能等到孙子满月就走了,云岛上的人说鬼公办了一场离奇的丧事,被奇奇怪怪的东西搞了,才死的。为这事,外婆彻底和阿美断联了,也是在这件事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阿美,直到她死后,直到我又回到这里看到阿平听到那些让我心碎的记忆。)校长午后出现,彼时人已经下葬。鬼公说老狗是突然死去的。
“这种要办七天七夜才可以,但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哎有点难搞。”
“没事的吧,我们办得隆重一点。”阿美恭敬地问。她在这种事情上面有着无比的虔诚。校长对此很鄙夷。
“差不多也就行了。你也要想想你自己的面子吧”,后面这句话他是对阿美说的。
“是,既然是缩短了时间,那也不用再做的隆重一点了。”
鬼公最终决定只做三天的法事。而阿美没有听校长的建议,还是租了几乎用得上办喜酒的厨师规模,以及二十张桌椅的分量。
丧事开始的那天竟然来了那么多的人,他们大多数不是阿美的朋友,都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说是朋友,不过是每天打听附近那家办酒就拉帮结派地冲过来的人。甚至于连隔壁动物园的老板都都来了。
这个老板很鸡贼,第一天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他就过来打听我们的事,人长得高大威武,看着浑身是肉,连握拳都好像攥着一块五花肉的人,却在那天不停地帮忙,跟我们每一个人无差别地聊天。
“我以前也在你们那里拉过货”,他就是用这样的开头,把在场每一个人变成他的朋友。
阿美和这个中年在老狗尸体埋进土里的第二天,也是法事的第二天,我们就都忘记了那点悲伤。他们彻夜彻夜地喝酒,阿美每天跟云岛上酿酒的老婆婆买两大桶的地瓜酒,仍然不够他们喝。
但是阿美够开心,她喜欢看到这些人围绕在她身边,喝着她的酒,说话不离她几句。当然了,他们都是男人。而她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寡妇”了。法事第四天晚上我守着煮水的灶火旁加火柴时,几个男的因为厕所被占用,去了房子旁边的草丛屙尿,我听着他们一边酣畅淋漓一边意淫阿美,房子后面的坟墓,就在我们的五米处。而他们离我也是五米,我清楚地听全了他们所有的话。
“人家不是没跟那什么结婚嘛。”一个男的笑着说。
“那有什么区别,二手货”,另一个笑了说,“不过少妇嘛,怎么玩都没关系。
“你得有钱呀。”
“买一瓶饮料就可以把她们操湿了。”谈话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他们发出压着嗓子的笑声,我看到火星子在黑色的夜里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然后吃饭的地方突然吵了起来,有人大喊了一声,“你妈个鸡!”我着急丢下火灶冲过去,看到动物园的老板被鬼公抓住了手,阿美站在一边,左眼严重充血,她的头发全乱了。
那些民工把阿美这边的人都拦住了,就是不太敢动动物园老板。一会儿校长把阿美拉旁边说,“人家说几句也就算了,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贞洁女子,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只是租的,人家一举报你钱都要不回来!”“他把我当鸡啊,你没听到吗!”
虽然是这么说了,校长也没有要做感同身受的准备。他给阿美递了一根烟,阿美没接,“人家没动你吧是不是,没动,你打人家干嘛呢,这事情就不好解决了对不对。”
阿美后来冷静下来,说回去跟人服软,动物园老板绷着脸没说话,我想他看着我们人多,没做其他动作。结果第二天一群人就过来了,说是给阿美他们租地的人。老狗的墓地也被命令马上迁出去。
阿美的好事没做成,她交了一年的租金也拿不回来了。外婆也听说了这件事,但是有些事情排着队插进来,我们都不知道阿美最后怎么解决的。
鬼公连着这件事之后就生病了,本来是咽喉癌并不会直接致死,可是就是在他办老狗的法事回家以后的四天就在家里发病,家里人把他送到市里又带到省里,连轴转最后老人家在最后一家医院里咽了气。
云岛上的人有部分觉得岛上失去了主心骨,竟慢慢出现了一种说法,说都是鬼公替阿美做了亏心事,所以阎王来收人了。阎王确实是来收人了,因为阿美和校长竟然就这样带着老狗的尸体消失了。
没人能找到他们,过了半个月,我因为考试住的宾馆附近正在挖粪水池,那几个民工我记得,他们看到我也远远地打招呼,我并不是很想跟他们说话,那时我身边还有其他的同学。回去之后我就有点后悔,可能他们知道那天之后他们把老狗带去了哪儿。
考完之后,我再经过粪水池,旁边的铁皮已经拆了,粪水池也已经灌好了水泥,上面有一块狗爪子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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