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六个月的“实习”结束了,我这虎啦吧唧的似乎也没掉几根毛。工作很快进入正轨,写材料,拟文件,整理档案,筹备会议,组织学习等等,对我而言都是熟门熟路的事儿。
部门涉及业务领域相对较为简单易懂,负责外勤的工作人员只需要一副强壮的体格。而内勤人员则不一样,核定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工作却要十个人来做,也未必能做好。
“好好干”是一天,“混日子”是一天,没什么分别。久而久之,人们日益懒惰颓废,最多偶尔发发牢骚、八卦,很快又陷入了得过且过的状态。蛀虫早就入了骨髓,枝叶没有了依属,繁华终将成为最后的伪装,我明白,这里不会是自己“生根”的地方。
阿布“消停”了半年后,“控制”我的乐趣再一次让他“费尽心机”,比如相亲。
当地的姑娘如果不是在20岁的时候被争着抢着娶回家,那就要等到30岁的时候被“挑拣”剩下的凑合着领回去。而我这“悬”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状态就成了阿布的心病,他的女儿若是嫁不出去,意味着这只泼猴拒绝修成正果,铁了心的要闹他个“余生不安”。
更重要的是: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于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两条腿走路的,只要在“门当户对”的范畴内,哪怕是外星生物,在阿布的安排下,奇葩的“相亲活动”占据了我当前生活的十分之九。
额吉沉默不语,阿木尔事不关己,其他人爱莫能助;我?相个锤子啊,东风不亮西风亮,憨批啥样我啥样,谁敢说喜欢我,砸他个妈妈不认识。
一个难得清闲的周末,我在图书馆耗了一天,日落时分才出来。刚到门口,一辆宝蓝色的英菲尼迪就停在了我面前。这是我近期最迷恋的一款越野式跑车,满盘350的极限,跑个300迈都不会眼盲。宝蓝色,恰是珍藏版,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车窗放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男人面孔,张口就问:“是莫默吗?”
我没有应答,男人又加高了声音:“是莫日根局长家的千金,莫默小姐吗?”
我勒个去,谁家的暴发户又蹦跶出来作死啊!对这种当街大呼小叫的人实在无法容忍,而且还一直不说自己是谁,索性就当没听见,抬脚只管往前走,心里可惜着那辆车算是白瞎了。
男人扔下车径直跑到前面做起了“拦路虎”,我不得已只能看向他:三十岁左右,身形瘦弱,肤色苍白,面容上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病态,眉毛稀疏,眼睛细长,眼珠泛黄,薄唇上没有血色,行走举止虚浮,典型的长期纵情声色,被掏空了身子。
这一看更是心存不屑!男人看出了我在尽力忍耐,急忙解释:“我与你是邻居,我是秦海峰的儿子,秦坤!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想起来了吗?”
“秦海峰,某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哦,是秦伯伯啊,你就是那个以前经常被我打哭的秦坤?确实没认出来,不好意思。”
“呃~没关系,你还是那么火爆,呵呵,我的意思是直率。没想到模样长开了,这般漂亮,若不是你父亲给我看了照片,我还真不敢确认呢。”尽管尴尬,并没有耽误他发挥讨好女孩子的功夫,果然是个要风月不要羞耻的胚子。
没有错过他眼中那一抹带着情欲的惊艳,瞬间像吞了苍蝇似的难受。晚春的气息越发浓郁,满大街的“小花母牛”泛滥着荷尔蒙的味道招摇过市,勾得这些凭借下半身思考的物种也失了分寸。
听到他提起阿布,我已经猜到了这个男人的意图,索性挑明:“是家长安排我们相亲吗?那就免了过程,直接说结果吧,不好意思,我们不合适!”
“啊,什么?不合适?”显然秦坤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神仙般的“婉拒”,大脑有些短路,“为什么?你都没有认真了解我,甚至才刚刚知道我是谁。”
“可我很早就认识你了啊,你哭的样子属实很丑。男女感情的基础在于眼缘,我很确信对你没有心动的感觉,自然不需要浪费时间。”
“莫小姐,你这样说不会太武断了吗?男女在一起,合适最重要,你都不知道我的条件是否与你相配,怎么只凭记忆中的印象就拒绝了我?”
呃~貌似我被说教了,貌似我在跟一只猪谈论颜值狗的问题,貌似我已经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错开身子想要离开,却被秦坤伸手拦了下来,还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笑容,“莫小姐,之前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发现你是真对我的脾气,我喜欢有性格的姑娘,我们谈谈吧,保证你不会后悔。”
我一脸黑线,像是在看一个傻逼似的,原来海王的套路都特么一样啊!
“你叫秦什么来着?”
“秦坤!”
“名字不错,确实脑袋空空。或者是小时候被我打坏了脑子?连人话都听不懂吗?”
“莫小姐……”
“莫你个头啊,再叫小姐,我连带着你家祖坟一锅刨出来都卖到窑子里,赶紧给爷圆润地滚开,不然割了你!“
我以为这样的“凶猛”会让他有所忌惮,趁他发愣时转身就走,没想到这个精虫上脑的家伙居然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只穿了件短袖的我轰然间如遭雷击,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狠狠地抽了过去。
“啪”!清脆而响亮的一声,立即引起了周围人们的关注,赶集似的纷纷凑过来,这也让秦坤恼羞成怒,霍然举起了手。
他的手最终没能落下来,因为被另外一只虎钳似的手制止在半空中动弹不得,随后露出曹天宇队长那张笑眯眯的脸,接着是二分队的成员,再往后是大步赶来的赛音。
“阿哈!”我的声音里明显浸透着湿润,赛音当即紧张起来,拉着我仔细地上下打量,很快就看到了胳膊上几乎要渗出血的痕迹,眸色顿时一暗,眼底寒潮涌动。
“是这个混蛋弄得伤?”
“是他拦着不让我离开,碰到了胳膊,我觉得脏,自己擦伤了。”我糯糯地回答。
赛音闻言一怔,继而很快明白过来,拍拍我的头顶,轻声哄着:“没事了,交给阿哈。”转身狠狠地瞪了眼秦坤,对曹队说:“辛苦哥儿几个先把这孙子送到店里,我带莫默处置一下伤口,稍后联系。”
“好嘞,没问题!莫默别难过啊,哥哥们一会儿就宰了这条黑狗,给你解气。”曹队他们也是直上火,恶声恶气地推搡着秦坤。
“你们干嘛?我又没犯法,凭什么抓我?我要报警!”秦坤吓坏了,死撑着一口气壮胆儿。
曹队冲着他脑门儿就是一巴掌,“报警?爷爷们就是警察,专治你个流氓二溜子。连我们的小姑奶奶都敢下爪子,就等着和你家先人祖宗们团聚吧。”说完,对着那愣货的屁股又是一脚,得嘞,对方直接趴地上装死。
赛音送我去额吉的诊所,一路上他几次制止我无意识地“虐待”那块儿皮肤,眼看着都肿起来了。
“那个,阿哈,待会儿教训一下秦坤就放了吧,毕竟秦伯伯是对门的邻居,弄得太难堪也不好交代。”
“放心,我知道深浅。倒是你,愿意和我说一说吗?我不是有意要打听什么,是你有太多不同寻常的地方,不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你应该是阿布最珍贵的娜仁吧。”
“娜仁?算是吧,只不过要靠自己的热量才能生存,我倒是希望能做萨仁,哪怕只是个依附。并不是所有的公主都在华美的城堡里长大,也有在荒凉的戈壁滩中艰难求生的灰姑娘。”
“我似乎有些不太理解,那你的伤?”
“是一种病,肌肤饥渴症。据说是婴幼儿时期缺乏母亲的爱抚,没有建立安全感,长大了会非常渴望与人亲密,却又极端地排斥一切裸露在外的肢体接触。尤其是我,自小被鞭子抽惯了,任何陌生人的接触都可能会造成恶心、发抖、流泪等症状,严重时会抽搐,甚至意识休克,包括我的额吉,她现在都不能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迷尼孟和腾格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有一种沉重的爱叫做父亲的期望!阿布是很疼我,可他更爱自己吧。他盼望着我能是个男孩,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失望,甚至都不想再看到我,直接扔给了生活在牧区的额么格额吉。后来眼瞅着我到了读书的年纪,额么格额吉过世了,阿木尔也出生了,我才被接了回来。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被漠视,我拼命地学成阿布期望的那个样子,让自己足够的优秀,这才算是活成了阿布的眼珠子。”
我平淡地讲述着这些,声音清冷,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赛音安静的听着,由最初的震惊到逐渐平和,还有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钦佩和疼惜,倒是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默,你真的很优秀!阿布那样偏激的爱,幸好没有让你走上逆途,现在的你更要学会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可以再受他人的摆布,阿布也不行。原本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现在看来不能瞒着你。”赛音坚定地说。
“前几天你家阿布来找过我们爷俩儿,希望我可以娶你,我们两家结为姻亲,壮大家族的势力,日后也可以彼此照应。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也得答应保证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能让人随便接近你。我家老爷子自是不会反对,而我当时……也答应了!”
听着赛音的话,看着他棱角刚毅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只觉心底生出阵阵寒意,我最亲爱的阿布,难道连女儿的终生幸福都要成为您光耀门楣的筹码吗?
“莫默,你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完。当时之所以答应,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你能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草原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我知道,你对我只有兄妹情意,不会属于我。没关系,我赛音不是为情所困的懦夫,我会依然守着你,做你最好的阿哈。相信我,至少当前我可以阻止阿布再找别人管控你,以后我一定会帮你,你会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嫁一个疼你爱你的好丈夫!”
此时的我,即使再冷血,也被这炽热的心烘的骨子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炸的胸膛像冬日里的炉火一般滚烫。我的阿哈,遇到你,此生何幸!
蓝梦湾会所,从规模到格局都堪称一流的休闲娱乐活动中心,相传与这座城市同龄,其发展史可以称得上是当地的文化招牌。
这里正是毕力格家族的产业,赛音经营着位于地下一层的夜店。忘了说,我这个人除了爱好读书和运动,还有就是喜欢各种“泡吧”。茶吧、酒吧、聊吧、水吧、玩吧、迪厅、夜店、慢摇吧……哪怕仅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听着音乐,晒着太阳,挺尸似的耗上一天,都能被我感悟到幸福的真谛!有人可能不喜欢这个“泡”字,其实就当成一种纯感官的享受,像泡澡一样,零负担,零烦恼,零智商!
化妆台前,已经精心装扮了两个多小时!尤其眼妆最为消耗精力,以蓝色为基调,紫色卧蚕,眼尾高挑,力求冷艳而不失妩媚;唇妆选用浓郁的墨色,但要先用遮唇将自个儿原本红润的唇色变得苍白,然后再定色。
将一面脸颊的头发编花、勾线、喷色,用发胶固定拢到耳边,做出盛开的曼陀罗花型;另一面脸颊戴上精巧的银色面具,并在脖颈、手臂、双腿等身上裸露的部位画满七彩荧光。
镜子里的女人有着浓厚的地域风情,妖艳而张狂,尽管看不清她的模样,可周遭的氛围和来自她身上的气场,只一眼,便犹如被毒蛇缠上了命脉。
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透漏出些许陌生,随着几个舒展动作,性感劲爆的黑色紧身皮衣随即勾勒出了曼妙的身姿,踩着十公分高的红色细带舞鞋,径直走上T台。
If I can't be beautiful, I'd rather just die!
如果我不能漂亮,我宁可死!
沙哑低沉的男线经独特电音效果处理后骤然响起,像是行走在沙漠里的西部牛仔,浪漫洒脱,却凝聚着忧郁的气息!T台左侧,一群正在用啤酒死磕英雄气概的爷们儿,此时忽然安静下来,视线都集中到了一处。
单手扶上钢管,暗夜中,涂抹在身上的荧光陡然亮起惊艳的色彩,单腿踮起脚尖猛地发力,身体沿着钢管盘旋而上,如同一只绚丽的蝴蝶破茧而出,义无返顾地振翅飞向自由和阳光。许是音乐略微伤感,人们的脸上多了一分凝重,眼里只有那个在空中飞舞的女子,用献祭一般的柔软向灵魂膜拜,将抵死缠绵的眩晕推向了极致。
So self-obsessed with my mascara and mistakes.
Vanity's like a funeral and everyone is at.my wake!
虚荣心如同葬礼,守护着我醒来……
音乐缓缓结束,女子滑下钢管,迎接台下的掌声、欢呼声、口哨声、尖叫声,以及开瓶的爆裂声,将气氛烘到了高潮。
赛音牵着女子的手跳下T台,走向那帮还在“傻愣”着的汉子,居然是阿尔斯楞率先跳起来大叫:“莫默,是莫默!”我笑着摘下面具,还了个蒙古族谢礼,再次点燃了这片空间。曹队满脸的不可思议,瞪着眼睛来来回回就一句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和赛音坐下来,却是宝音端着酒杯坐到了另一侧,“喏!你的桑格利亚。”我笑着回谢,却觉得有些尴尬。随手点燃了一支烟,狠吸了几口,薄荷的清香冲淡了浑浊的气味,余光里看到左右两边皆不发一语地盯着我。
许是刚才跳得太投入,这会儿觉得出了一身的汗,迫不及待地想去冲个凉。
阿尔斯楞这个活宝真是片刻不得消停,忽然拎着两瓶酒走到我面前,傻狍子似的用牙咬开瓶盖,塞给我一瓶,“咣当”碰了碰,扯着嗓子嘶吼:“莫默,我喜欢你,我要娶你做老婆,同意就干了!”然后自顾自地仰头干了一瓶,两只圆圆的、黑黑的眼睛像小狗似的瞅着我,这个卖萌的铁憨憨,真想锤死他算了。
不知谁先开始笑出声,然后就如大浪翻滚,众人笑得前仰后合,一发不可收拾。
“莫默,我也喜欢你,跟我搞对象好不好?”
“你个怂包,借酒撒泼也得保命不是?今儿个兄弟们非得灭了你!”
“莫默你怎么没有表情?被恶心到了是不是?”
“阿尔斯楞说出了我们的想法,莫默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汉子?今天必须给一个交待!”
……
宝音示威似的伸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扭头看着赛音,一字一句大声地说:“莫默早就和我定了亲,你们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这辈子她只能属于我!”
我一口喝掉杯里的酒,轻笑,“净他娘的扯淡”!
回到家中,等待我的果然是阿布的“爆炒栗子”和“铁锅炖肉”。
“你究竟想干什么?相亲的对象就跟商量好似的,答复的意见只有三个字:不敢找!你把人家都怎么着了?”
“你秦伯伯家的儿子今天回来一句话不说,听到你的名字就像中邪了似的直打冷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不是你又动手了?”
“就你现在的名声,出去打听打听,谁还敢要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吗?”
“我是你的阿布,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多不容易,那还是你上辈子积德做了好事,现在看来你就没有那个命,一辈子穷死你算了。”
……
我自动屏蔽了听觉,耐心地等着这老头儿把火都发泄完了,然后活动活动僵硬的神经,回屋睡觉。
门当户对!你女儿睡梦中,鬼窟里,嫁了个状元郎,还说是门当户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