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听这句话,是九岁那年,阿缘说的。
后来,每当遭受打击看不到希望时,我就这样对自己说:活着有什么意义。
答案与问题来自同一个人——阿缘。
01
阿缘是小时候的人,或者,属于永远。
第一次见她时,我正和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像个疯子一样蹿来蹿去。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手里捧着本书,低头专注的看着。兴许是我们太吵,她抬头看了一眼,谁知恰巧同我来了个隔空对视,我还没瞧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她就又低了回去。
我和她搭话应该不是出于同情,尽管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没有玩伴,不过我觉得她不难过,反而很享受一个人的感觉。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看的什么书,这并非是搭讪的套路,是我真的没看懂。
“《春水》,不过这不是完整版,只是节选。”她仰起小小的脸看着我有些欣喜的说,大抵之前没有人这样问过。
“我喜欢这一句。”她指给我看,然后极富深情的朗读。
“百花互相耳语说‘我们都只是弱者!甜香的梦轮流着做吧/憔悴的杯也轮流着饮吧/上帝原是这样安排的啊!’”
花朵绽放若有声,便该是如此。
我觉得很神奇,因为,从来没听过。
“为什么?”半晌,我跳出这句话。
“嗯,因为听起来有些悲伤。”她的声音很细,像风穿林间,竹叶的声音。
那时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悲伤呢。我不喜欢悲伤,但我喜欢她的声音,她似乎也知道,所以经常不厌其烦的读给我听。
时间长了,我竟听出了流水的声音,潺潺的,缓缓的,永不停歇。
阿缘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在应该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的年纪,她选择了孤独的看书,而我选择了在她身边打转儿,她也不烦,从不赶我走,有时还念出几句,问我写得好不好。
好与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问我了。
我很开心。
大抵我的回答也让她很开心,所以她嘴角上扬,逆着阳光,如风中的向日葵。
长期的相处后,我发现阿缘是个百事通,无论什么问题,她都能解答,像小说中深藏不露的隐者。可是小说从来没说过隐者也会有问题。
02
九岁那年的暑假,阿缘的妈妈接她去广州玩,走之前她说回来给我带好吃的,为此我高兴了好几天。那时的高兴很小,却能把心都装满。
暑假接近尾声的时候,我坐在我那间热气腾腾的小屋子里赶作业,汗珠大滴大滴的掉落,我一边擦汗一边想着阿缘的好吃的。可是等到开学,阿缘也没有回来。我问了奶奶好几次,她都说,快了,就快回来了。
开学一个多月后,我终于见到阿缘了。她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脸色苍白,见我来了,笑着招呼我去。她拿出一个小袋子放在我手里,小袋子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样,我小心翼翼的拆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糖。
“喜欢吗?”
“嗯,可是好多啊。”
“没事儿,慢慢吃,我特意挑了不同口味的。”她笑意盈盈。
“阿缘,你为什么不去上学啊?”
大人们说阿缘得了病,治不好了,可我不相信。我盯着她比之前更瘦的脸,希望能得到一个不坏的答案。
“因为我有很多书要看,上学会耽误时间的。”她两手捧着脸,眼睛望着院子里那棵高高的橘子树。
“可你不是要当作家吗?不上学可以吗?”我的语气里有些担忧。
她似乎在思考,没有立刻回答我。
我看看她,又看看橘子树,可我感觉我们看的不是同一棵。
“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啊?”我不懂为什么她这样问,可很快我就懂了,心里咯噔一下。
“阿缘,你真的生病了?”我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边上,心冲到嗓子眼。
“嗯,不过已经好了。”她转头看向我,眉眼弯弯。
“喔,那就好。”我长长的松了口气,随即也开心起来。
03
之后的日子似乎回到了以前。只是,阿缘不再去上学,一直待在她的小房间里看书。我去时,她就放下书和我说两句,都是些有趣的事。
“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
“什么问题?”
“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死去。”
阿缘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那一刻我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所以盯着她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大笑起来:“被吓到了吧!”
“一点都不好笑!”我伸手去捏她的脸,她迅速避开,继续大笑着。
小时候说的话,如今回想起,都幼稚得笑出声,当时一本正经说出的大道理,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正确。
可我以为在所有我听过的话中这一句是最真实最正确的。
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死去。
当你无法抗拒某种命运的安排时,这句话或许能让你有所宽慰。每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死,无论此刻身处何种境地,坦然无悔的奔赴下一段路程才是最好的选择。请往前走,无论走向哪里,你都是走向自己。
04
在一个阳光洒满院落,橘子红满树头的清晨,阿缘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床头放着本看了一半的书,阿缘妈妈把它送给了我。
我没敢看。
05
后来整理旧物时,不小心翻到折叠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一句话:这本书我只看了一半,请你帮我看完,好吗。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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