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肩挑两家的晋汉子

文/董丽

面对人生的不幸遭遇，面对命运的坎坷多变，我们与其哀叹，不如努力去改变。——题记

（一）

2018年7月的最后一天，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树上的知了不厌其烦地叫着，庄户人家的狗懒洋洋地在树荫下乘着凉，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尽管天气如此炎热，但还是难以阻挡我们前去采访的脚步，我和田敏老师还有文红姐一行驱车前往万荣县汉薛镇怀介村。

刚进村子，道路两旁的金盏菊便吸引了我们的目光，阳光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虽小却艳丽无比，密密实实地装点着朴实无华的乡间小路。没走两步路就到了驻村蹲点第一书记石书记的住处，原来是租住的一个家户屋，进了院子，村干部和我们要采访的对象——贾世杰已经来了有一会了。

石书记招呼我们在干净舒适的院子中间坐下，并简单地介绍贾世杰的一些情况，听的间隙我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四十来岁的晋汉子。因常年干活风吹日晒而略显苍老的面庞黑里透着红，生活重压下稍显佝偻的肩背，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的手反复交叠揉搓着，脚上穿一双手工布鞋，但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土，看样子刚从地里归来。

他不善言谈，除了石书记介绍之外，基本上我们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多说一个字。这个老实的甚至有点木讷的晋汉子到底有着怎样辛酸又感人的经历呢？我们决定走进他的家庭深入地去了解。

（二）

我们跟随时光机器倒退到20年前。贾世杰和妻子结婚后二人生活和睦，日子过得虽紧巴巴但也很有盼头，第二年他们有了孩子，孩子虎头虎脑，聪明可人，夫妻二人给孩子取名贾淼宇，他们希望孩子的胸怀能如浩瀚的宇宙般包罗万象，人生顺顺当当。夫妻二人还筹划着攒上几年钱好给家里的房子翻盖一下，就在他们对美好生活充满无限憧憬的时候，意外却降临到这个幸福的小家庭。

1998年夏末的一个傍晚，吃完晚饭后，天气闷热，黑云笼罩着大地，没有一丝风，贾世杰的妻子抬头看看天边黑压压的乌云，心里想着路边还有晒着的玉米，眼瞅着大雨将至，可还不见贾世杰外出干活回来的身影，要是玉米遭了雨淋，那可怎么办，那可是他们家一年的辛苦钱啊。于是她着急忙慌地拿着木掀朝路边奔去，不幸就发生在那几秒钟之内，路口，一辆货车疾驰而过，把奔跑中的她撞到在地，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

从此，年幼的孩子贾淼宇没了娘亲，贾世杰则是既当爹又当妈，好在农活忙的时候，母亲可以帮忙照看孩子。看着这个失去了女主人而变得家不像家的家庭，看着这个失去了妻子而变得沉默寡言的老实汉子，左邻右舍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有好心的邻居给张罗着介绍对象，起初，贾世杰心想给孩子找个后妈也好，最起码能让孩子吃到一口热饭，穿上一身合适的衣服，可转念又一想，毕竟是后妈，要是自己出门在外，哪里能放心孩子。从那以后无论别人提说的女方条件好赖都被贾世杰一口回绝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宁愿自己多受点苦也不愿孩子心里苦，他是担心孩子无法从心里去接受另外一个人当他的娘。从那时起，他便下定决心无论日子多苦多难，一定将孩子抚养成人，让孩子走出这个小山沟出人投地，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妻子。

因为要照顾孩子，也不能出外打工，贾世杰就靠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维持着父子俩的生活，偶尔给需要帮忙的邻居们做点杂活，挣点钱，清苦的日子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少个不眠之夜，听着孩子在睡梦中呼唤娘亲，贾世杰心里也像吃了黄连一般苦，他只能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妻子的遗像，倾吐心中的思念和生活的苦乐，第二天早上醒来面对孩子，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和不妥之处。

日子如流水般悄然逝去，孩子贾淼宇上了小学，升入初中，紧接着又上了职中，学了一技之长——厨师。职中毕业后，在北京一家大饭店应聘到了一份厨师的工作，一个月也有两三千元的收入，贾世杰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告诉孩子，出门在外工作一定要脚踏实地，不能偷奸取巧，要勇于吃苦。

眼看着他们爷俩的日子有新盼头了，他觉得自己对得起死去的妻子了。他时常在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自己攒的钱加上孩子挣得就可以翻盖家里的房子了，或者自己再多干几份活，给孩子在城里买套房子，他甚至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孩子娶媳妇了，他帮忙照看着孙子......

但老天似乎又一次和这个不幸的晋汉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三）

2013年，贾世杰的兄弟家喜添一名男孩，孩子白白胖胖，惹人喜爱，一家人乐呵呵地围着孩子转，作为孩子大伯的贾世杰也非常得高兴，逢人就夸自己的侄子。

孩子长到九个月大的时候，和他同龄的小孩都会坐会爬了，但孩子却软趴趴地挺不起头和腰，同时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孩子的目光没有一丁点孩童应有的机灵与顽皮，满眼呆滞。孩子快两岁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跑得欢快，可是他却还迈不开步子，爸妈教他说话，他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家里人带着孩子到各大医院就诊，最终确定孩子患有先天性脑瘫，这无疑是当头棒喝，高额的治疗费用对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真是雪上加霜。贾世杰的兄弟只能一个人只身去外地打工，弟媳留在家里照看脑瘫的孩子。而年迈的母亲又患脑梗，生活也几乎不能自理，为了免除兄弟的后顾之忧，贾世杰毅然挑起了照顾母亲的重担。母亲住院期间他跑前跑后，端水喂饭，一直服侍在病床前。为了不耽搁活，他常常是在医院照看母亲输完液，又赶回去干活，往返奔波在家和医院的路上，同病房的大婶大叔无不称赞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而他却不好意思地说，人都有老的时候，我也只是做一个儿子该做的本分事情。

2017年，扶贫蹲点干部石书记看到贾世杰一大家子如此艰难窘迫的生活状况，积极帮助贾世杰联系工作，力求短时间内帮助他们走上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贾世杰不仅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到一家厂子给人家看场子，空闲时间还充分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接些电焊的活，帮助别人除草打药，挣点零散钱，自己家的农活有时候没时间干，他就利用晚上时间，打着手电筒在地里干活，虽辛苦，但年收入能有两三万。生活本可以芝麻开花节节高，但看到兄弟家有难处他便毫不犹豫伸出援助之手，他告诉兄弟，安心在外打工挣钱，他会照顾好老母亲还有侄子。从此他便一肩挑起了两家的重担，时不时抽闲补空帮忙兄弟媳妇照看脑瘫的孩子，还拿出仅有的一点积蓄给侄子看病。兄弟常说，哥，你也不容易，眼看淼宇要说媳妇了，钱你留着。但贾世杰一次又一次告诉兄弟，我们是一家人，给孩子看病重要，这两年国家政策好，只要不懒能吃苦，钱总会挣到的。

多么朴实的话语，多么至诚至真的亲情！

我们一行人顺路走进了贾世杰兄弟家，看望了他年幼的侄子和他年迈的母亲。简陋的窑洞门前，一株绿色的葡萄蔓子执着地绕在了旁边的铁丝架上，几颗紫色的葡萄零星地点缀期间，给这个农家小院增添了几许生机。

贾世杰双手搀扶着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从窑洞里走出来，老人家走起路来腿脚不是很灵便，一手拄着拐杖，看到我们，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听到我们提起世杰，悄悄地抹起眼泪，说这孩子命苦，年纪轻轻时老婆出了车祸，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拉扯大，好不容易孩子大了，自己这身体又不争气，不能替孩子分担还净给孩子添麻烦。现如今，老二家的孩子又摊上这病，还得拖累他。天底下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母亲，望着年迈多病的老母亲，看着眼前这个和命运顽强抗争的晋汉子，再瞅瞅他那不幸的脑瘫侄子，我们唯有祝福，祝福世杰一家能够平平安安。坐了片刻，该走了，我们和老人道别，嘱咐老人家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

临出门，贾世杰的弟媳手牵着他脑瘫的孩子送我们出来，孩子在妈妈的帮助下，迈着蹒跚的脚步艰难地前行着，虽然对于别人来说，走路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但对他来说每走一步都需付出万分的努力，但我却从孩子的目光中，从孩子的肢体语言中看到了他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他渴望和别的孩子一样享受童年的乐趣，他渴望和别的孩子一样自由奔跑，他渴望大声地说出自己的内心，但这些都是多么奢侈的要求。我不忍再去看阳光下那小小的身影，匆忙道了声再见，赶紧转过头，加快了步伐。

回去的路上，再次路过那一大片开得无比娇艳的金盏菊，我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心中忍不住为这怒放的生命而喝彩，为这生命的绚丽多彩而点赞。脑海中也不禁涌现出汪峰的歌曲《怒放的生命》中的经典歌词“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 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正如这个“一肩挑两家的晋汉子”贾世杰一样，生活的确是艰难的，但我始终相信乐观向上不向命运低头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努力追求的，贫穷永远是暂时的，不服输的新万荣精神则应该永远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