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雪。
小时候的记忆里,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是下着雪的。一早起来,雪已经掩盖了院子。煤炭堆已经看不见那黢黑,而是白馒头似的小丘。苹果树下的干草也已经沉寂,躲在雪被下酣睡。用来晾衣服的铁丝上,居然也能填起雪来,轻轻拨弄,雪便飘然而下。母亲在梨树下种的那些菊花,任雪匍匐在他的脚下,也要在寒风里矗立着干枯的枝桠。我和弟弟笑着闹着,将院子里的每一处雪地都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一人拿着一只铲,将院子里凡是能聚起的雪都推到院子边上,打算堆个雪人。还用了个干干的红辣椒给他做鼻子,再拿出小时候的帽子带上。一连几天的阴雪天气,这个雪人在院子里坐了好久,小伙伴们都来玩他,穿件面粉口袋做的披风,执一把木剑,弄个黑色的塑料袋剪了做成长发拢在头顶,再把隔壁大爷家不要的斗篷给她带上,这倒像电视剧里热播的那个大侠,嘴里吆喝着大河向东流,仗剑走天涯。然而这样好玩的雪人,终于在某一个清晨消失不见。定格在记忆里的故事,却是我们最洒脱、最恣意的年华。
工作以后,仍旧喜欢雪。每带一届学生,总会在这三年的某个雪天里和学生一起写雪的故事。我记得那一年,心情不好,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占据了心扉,于是在安静的教室里,揣着这份心事写下了《雪事》,祈求有一场大雪能掩盖了所有的前尘后世,祈求我在这一场雪里睡去,不复醒来。每每想来,总不能忘却那一份孤独与冷清,想拥抱那年的自己。
也有心情好的时候遇着雪的。那天正上课,鹅毛大雪便来了,因着安全的缘故,嘱咐学生不要到院子里去玩,怕跌跤。可是年轻的心啊,哪里能被束缚,看着他们幽怨的小脸于心不忍,于是在午饭后的间隙里振臂一呼:“走吧,玩雪去!”刚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一团雪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的胳膊上,诧异得抬头,“肇事者”已经躲在了乒乓台的下面,于是佯装生气,指着“肇事者”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众学生会意,大大小小的雪球飞向了他,只见他抱头乱窜,羡煞了路过的学生。。。。。。玩够了,她们也要堆一个雪人,用树枝上仅存的那些雪,在乒乓台上留下了一个丑丑的雪人。后来晚休查寝时路过,雪人已经不见了,见了女生正在惋惜,却见她们某一人的脸盆里,赫然立着那个雪人,丑丑的一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现在,喜欢雪的可不只是我了。前段时间人工降雪,一个人在靠山边的操场漫步,雪却突然大了,抬头看天空,大块大块的雪花砸下来,密密麻麻,湿了头发。由着性子继续走,想着一直走,是不是就会白了头。后来何止白头,脚下是厚厚的雪,肩头也停了厚厚的雪,连篮球架的框上,也堆了雪,风来也不动。会办公室的路上,收到了孩子幼儿园群的照片,一群带着兔帽的孩子,和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蹲在滑梯旁可爱的雪人身边,一起笑晴了天空。可不是嘛,爱雪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回家的时候,在路边的车上扒拉了一些雪,捏成圆圆的样子,用手套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来开的门的瞬间,将雪球送到他的面前,却没有期望中的欣喜。他一转身跑向阳台,给我提来了一个口袋,说妈妈你看。原来,婆婆接他回来的时候给他捏了个雪球,可比我早一步行动呢!
不知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是窗外的鸟叫声吵醒了他,六点半就爬起来了。说:“青水可真冷呀!”穿戴好出门去,发现地面湿了,正疑惑下雨了,他已经兴奋得跳起:“下雪啦!下雪啦!”可不是嘛,雪下得小,下得细,还下得轻慢。听不见它的声儿,也差点看不见它的影儿,这是立春后的雪,这样小心翼翼地样子,心疼坏了我这样爱雪的人。拉着孩子进了屋,加了炉子里的柴火,让他站在窗前看雪。他哪有那样的安静,一会儿拿起“大脚怪”满屋子乱窜,一会儿又拉开炉子的门关心柴火旺不旺,再来到窗前的时候,发现对门的地里也积了一层雪呢!跟他许愿说吃完饭就出去堆雪人,才能安静地坐会儿。可今日算是骗了人了——雪化了,一点影子一没有了。这便是春天的雪,来得静悄悄,去得也静悄悄。
喜欢雪,总觉得她带给人希望,承载着人的期冀。乘着那风轻舞而来,姿态极美,又不畏万物的渴求,将生命奉献尘世,浸润得草吐嫩芽,百花怒放。做人,便也应该像这雪,或泼泼洒洒,或悄然无声,自由,不羁,又安于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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