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和小野在接机处远远就看见阿航走过来东张西望，小慈兴奋地招着手，这里呢！
我和你介绍下，这是我的好朋友小野。
阿航打量了一下小野，礼貌地问好，小野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冻住了，笑容也是硬挤出来的。
小野的装束也有点独特，全身都是酷酷的，黑黑的。小慈则是全身都是软软萌萌的，经常穿一些暖色系的质地柔软的服装。笑起来也是弯弯的的眼睛。不过多年不见，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家小妹妹小慈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虽然还是一眼能认出来，但是眉眼间却多了一点陌生感。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小慈几眼。
毕竟有那么多年的时间没有参与彼此的生活，见证大家的成长了，这也是很正常的。小慈也有点微微紧张，当初邻居家的小少爷已经变成一个身形挺拔俊朗的男子了，显得更加沉稳，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家道中落，漂洋过海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啊。
除了机场后，小慈准备回学校办点事。现在还早，大家就一起在街上走走吧。小慈一会儿吃个茶叶蛋，一会儿吃串冰糖葫芦，很开心的样子。但是都是买了能立即拿走的，毕竟只有自己胃口那么好，不好意思让大家多等诶。
阿航和小野都心事沉沉的样子，阿航此次回国主要是处理父亲的丧事，自然是闷闷不乐的。小野却不知道什么缘故，一直阴沉着脸。
路过一处豆腐铺的时候，阿航突然说，我们去吃碗豆腐花吧。小慈有点诧异。你不会还没吃早饭吧！阿航承认了。小慈感觉很愧疚，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只顾着自己吃东西。小野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大家就一起坐下来每人点了碗豆腐花。阿航看着老板搅拌豆腐花的样子，和小慈怀旧地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放学了经常一起吃豆腐花嘛。小慈说，是啊是啊，我还记得你喜欢放很多香菜。说着，就拿起一个香菜碟子给阿航添了起来。够啦够啦，阿航轻轻地一推碟子，正好碰到小慈的手指，两人一瞬间像触电一样不自然了一下，都默默地低头吃豆腐花。
小野坐在对面，吃了两口豆腐花，竟然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插上一根吸管喝起了水，原来是水枪。阿航惊呆了，哈哈你这朋友可真独特。小慈笑着说，小野就是这样啦，比较特立独行。硬要带一把水枪在身边，说是既可以防身，又可以喝水。为此不知道被安检拦下来多少次。
哈哈感觉你们真的不像一类人，一个温柔，一个冷酷，一个循规蹈矩，一个离经叛道，怎么成为的好朋友呢。阿航不由得问了出来。
喂，看人可不能看表面的。可能我和小野表面上截然不同，骨子里却是一类人呢。小慈辩驳道。
小野还是没有说话，不过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小野和小慈是在省高认识的。派县的升学率本来就不高，所以能考上省高的人少之又少。小野和小慈被分在一个班里，又是同乡，自然多了一份亲切感。小野高中时就是桀骜不驯，还参与帮派打架，一点没有女生的样子。提起小野的名字男生都会退避三尺。尤其是小野两粒门牙都缺了一块，一笑起来中间漏风，于是在江湖上留下了“漏风牙”的称号。
小野是班主任的重点看护对象，小慈作为思修课代表，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被安排做了小野的同桌。老师希望能够达到先进带动后进的效果。没想到却促成了两个女孩长久的友谊。小慈并不觉得小野有什么可怕的，反倒觉得这样的边缘人物很有意思，还是温柔的对待她。渐渐的小野也愿意和小慈说说话。有一次小慈问小野为什么不去把门牙补一下，小野淡淡的说，牙齿缺了一块能补，心里缺了一块能补吗？小慈被这句话震撼到了，却不知道什么意思。一直觉得小野心中有块黑洞，似乎自己无法触及。
有一年小野过生日，小慈一心想给她一份独特的生日礼物。就默默地打了好一阵子的工，攒下零花钱，去医院里帮小野买了一份补牙套餐。小慈知道小野都是拿着助学金上学的，可能因为经济原因没有去补牙吧。心里满怀欣喜地准备着这一切。没想到生日那天，当小野看到礼物的时候，没有感动万分，反而脸色阴沉，大发雷霆。
你是不是也觉得，和“漏风牙”做朋友是件丢人的事呢？
没有啊，我真的只是想帮你补牙。我不想让你一出现就被人指指点点说，那个"漏风牙"又来了。
小慈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她感觉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小野见状又觉得不忍心，柔声安慰她，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去补牙好了。
嗯嗯，补了牙之后吃饭更方便了呢。
小慈看着面前埋头吃豆腐花的小野，不禁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
吃完后大家继续上路了。日渐中午，阳光越来越热烈。
走下一个长长的台阶的时候，小野走在最后面，阿航在中间，小慈在最前面。小野拿起手枪对准了阿航的背影，似乎想要射杀他。阿航不经意的回头，小野又装作喝水的样子。看到阿航的标准微笑露出的黑人牙膏牙齿，似乎阳光的折射下非常刺眼。小野你得跟上哦。阿航没有注意到小野的情绪变化。小野突然间喃喃自语一句电影台词，我欠他的早已还清。
阿航心中觉得这个小野莫名其妙，但是自动地接了一句，他欠我的也不必再还。
哈哈你也看过西游伏妖篇嘛。阿航微笑着问，那一刻似乎变成了古灵精怪的美猴王。
小野似乎已经恍了神，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年她才六岁，被她父亲押着跪在赌场老板家门口。她父亲赌博输了太多钱，已经把家里的家当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赌场老板派人去催债，免不了动手动脚。实在还不出钱。她父亲不知道哪里听说赌场老板的儿子因为贪吃糖果长了好几颗蛀牙，每天疼得死去活来，需要动手术，正在地下市场到处问哪里有人牙可以买，毕竟不管是金牙还是新牙都没有人牙材质好。于是她父亲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反正乳牙最后还是要脱落的，与其扔在屋顶上还不如给爸爸去还债。
但是几颗牙能值多少钱，她爸爸就想着借此演场大戏，用舆论压力让赌场老板家不再追究债务。
老板啊！真的不是我不想还债！而是我家已经揭不开锅了。只有我闺女的一口整齐的白牙，或许可以给你家小少爷补牙用。求求你们就放过我们一家吧！苍天啊！
她爹在外面哭天喊地，自然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这个当爹的也太不厚道了，连卖牙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不知道欠了多少债，这家人这么有钱就放过他们吧，看着真可怜。
听说这家开的也是黑心赌场，老板坐庄诶，只要经常进去赌的没有不是输的一干二净的。
行人们纷纷窃窃私语。
小野虽然当时年纪小，也并非完全不懂事。一种沉重的屈辱感把她瘦小的身体包围住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女儿啊你忍一下，马上就好了。爸爸没用啊！爸爸对不起你！
似乎有个什么坚硬的冰冷东西伸进了她的嘴里，没有麻醉，也没有清洁消毒措施，一阵钻心裂脑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伴随着的是喷薄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她稚嫩的脸庞，染红了她白色的小裙子，染红了整片天空。。。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很多人都不忍直视。有的人叹息，造孽啊！有的人喊着，林老板，出来吧！这得出人命啊！
一个女人尖叫着冲向父女俩，抱着小野开始大哭，边哭边破口大骂男的。这是闻讯赶来的小野的母亲。
林老板一家都在窗户口目睹着这一幕，小野意识模糊中能依稀看到有个小少爷捂住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隙在偷看。
算了算了，把欠条给他们吧。
大门缓缓的打开，一个管家拿出一沓欠条，扔在了血泊里。
从此两不相欠了，您可快走吧。
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小野嘴角还有一丝微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呢。
因为小野的两颗乳牙在还没有怎么松动的时候就拔了，影响了恒牙的生长。导致有两颗门牙发育不良，短了一截。多年以来小野每次照镜子时都告诫自己不要去补牙，为了不要忘记仇恨。
现在当年那个小少爷就站在自己面前，在阳光下健康成长了这么多年。当年夺走了她的牙齿，现在还想要夺走她的小慈。只是他早就不认识她了，但是她却一眼认出了他。甚至没见面时听小慈介绍就知道是他。派县就那么大，赌场家的儿子会有几个？也是天意弄人，后来赌场被取缔了，林家也一蹶不振了。林航的妈妈改嫁了国外富商，带着林航出国了。大家都说林老板一辈子作孽太多，所以妻离子散啊，也算是遭受报应了。
已经是下午了，阳光也变得柔和了一点。小慈又在吃一根棉花糖，给阿航吃了一口，又硬要给小野吃一口。小野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口，甜滋滋的。
似乎从答应小慈去补牙开始，小野心中的黑洞已经被填满了。还有什么恨意放不下呢？
我欠他的已经还清，他欠我的也不必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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