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白天发来一个视频,夜深人静时,我打开了它。
如果不看标题,我以为是关于美食的视频。而实际上,它是一个叫做李子柒的姑娘缝制千层底鞋的视频。
看了标题,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感觉,顶多是好奇而已。
视频打开时,粗麻线编织的袋子和从里面缓缓取出来的生粉(我们家乡都称之为粉仔)硬生生地将我的记忆拉回到从前的日子……
熟悉的小麻袋,白生生的粉仔,姥姥的一双停不下来的小脚和妈妈起早贪黑在油灯下的身影,一下子就在我的眼前。
而当视频里的婉转清脆的古韵响起时,心如被异物猛烈地撞击过一样,泪水奔涌而出。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才知道,这是一种怀念的滋味。怀念,那个久远的时代,一块糖足以大大地满足了孩子们的小小心愿的简单快乐时光;怀念,我们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满村子跑却不觉得寒酸和自卑的乡村纯朴时光,怀念,那个从前车马都很慢、书信也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属于上一代人的红色年代。
怀念,意味着想念。我是真的想了。
想我的那时还年轻的父母,也想那个时代的还没有长大的我的哥哥和姐姐们,还有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还有那么多已经故去的亲人。
李子柒姑娘用她娴熟的手法展示着一双千层底布鞋的整个制作过程,全程不过五分钟的时间。而我,整个童年的背景都是妈妈纳鞋子的时光。
每一个清晨,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辛苦劳作了一早晨的妈妈,此时,就坐在我的身边正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子;夜晚,妈妈不停地催我们睡觉时,她手中的针线却在没有做好的鞋子上来回穿插着。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在过去,生长在农村的孩子,很少没有穿过手工缝制的鞋子的。虽然都属于千层底鞋,但是,我们统称为布鞋。这些鞋子多是由上了年纪的奶奶级的老人或者妈妈缝制而成。
虎头鞋是为百天的孩子们准备的。别看是小宝宝穿的鞋,做工一点也不比大人的鞋省劲。鞋面上的虎头需要手工刺绣或者缝纫机缝制才能完成,再加上尺寸小不易入手下针,就格外费时费力。
不过,缝制好的虎头鞋相当好看。一双可爱的虎头在鞋面上栩栩如生,整个鞋子色彩鲜艳活泼,像摆放在厅堂的民间工艺品一样,非常惹眼。可是,那时候并不觉得它是民间工艺品,只是觉得它很新,也很好看。
稍大一点的孩子,男孩子穿的就是普通的老汉鞋,也叫懒汉鞋,只因为它不需要系鞋带,一下子就能穿上。女孩子的就是拉带鞋子了。所谓的老汉鞋,就是用棉黑布或者黑条绒布缝制而成,而拉带鞋子,既然是女孩子的专属,鞋面上的色彩就会稍有变化一些。有的是碎花条绒,也有的是紫色或者蓝色的斜纹布,脚背上方贯穿一个横带子,在一侧的鞋帮上再缝上一个卡子,跟鞋带子上的扣合成子母扣,这样既不容易鞋子从脚上脱落还起到了装饰作用。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不是每个孩子出生后都有幸穿上崭新的为他缝制的鞋子。那个年代,每家都有三五个或者更多的孩子,孩子们的鞋都是由哥哥姐姐们穿小了淘汰下来的,常常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小了老三穿,到老三老四脚下,都已经缝缝补补得不见了模样。有的鞋底磨破了,还要缝缝补补再三年。
年长的男性老人,穿的也是老汉鞋。年长女性则穿的是小脚鞋。形状跟老汉鞋一样,只是鞋身瘦小如她们的双脚。因为在旧社会,女人们从小就被裹脚,因而脚型都是瘦而尖型。
冬天的棉鞋,也都是手作而成的加进棉花的布鞋。每年的农闲时节,妇女们除了编席子就是缝鞋子。一双鞋,从备料到收工,怎么也得个一周到十天的时间。
纳鞋底,是缝制鞋子的第一步。也是我最喜欢参与和唯一能参与的步骤。我会抢着去搅拌粉仔。可是,搅拌粉仔也是需要火候的,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有时候,我贪图好玩儿,就不听妈妈劝阻,用力地搅拌起来,看碗中粉仔如旋转的浪花在飞旋时,我心花怒放,因而就更加失控了,完全听不到妈妈喊停的声音,直到挨了一巴掌才收手。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每个孩子都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自己的鞋子。好不容易等到鞋做好了。到手的新鞋子,不仅妈妈不让穿,就连脚上的鞋子破旧得该马上扔掉的孩子们,也不会得来就立刻套在脚上穿出门的,一定要留到过年、过节或者有什么重要的日子才忍心穿出去的。除非脚下的鞋子实在不能再将就了。
过年的时候,大人孩子都盼望着穿新衣和新鞋子。可是,对于家里孩子多的家庭来说,实在是难以满足愿望。如果一定要满足的话,妈妈需要从夏季开工。要知道,过去的家庭主妇没有一个不是忙完家里忙家外的主要劳动力的。孩子们小的时候,妈妈们格外操劳,好不容易盼到孩子们长大了,又一个个地离开了家,剩下的农活和家务活儿还是得父母们做下去。
尽管如此,妈妈还是喜欢抽空给每一个刚出生的孙女和外孙们做一双她认为好看的布鞋。也许,妈妈也想再给我们亲手纳鞋,可是,她知道,不是她老了做不好,而是我们已经长大了,手纳的布鞋早已不被我们需要和喜欢了。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可是,妈妈还是愿意做。
尽管她已眼花得需要戴上花镜。尽管她的腰膝依然挺拔,却越来越不能久坐和久站。而她总想再多为我们做些什么。她认为,手纳的鞋子最舒服。而且,曾经我们争着抢着穿。可是,长大了的我们,却越来越不以为然。
我记得,我最后的一双鞋子,不是被我穿坏了而扔掉的。只因为,同学们穿花布鞋的已经寥寥无几,而我的花布鞋都是姐姐们淘汰下来的,既不合我的脚,也不合我的意,已经开始有了爱美之心的年龄,看脚下的这双鞋子就怎么看怎么别扭。直到去了一趟城里,就再也容不下脚下的这双因破洞还缝补了的鞋子,以各种理由对着妈妈一顿哭闹。在妈妈的一声高一声低的数落声和默许中将它抛在了垃圾堆上。随后,被循声而来的狗给叼跑了一只,而剩下的那一只绝望地留在垃圾堆上。我却得意地满足而开心地走开了。
那是我最后的一双妈妈手纳的鞋子。也是唯一的一双没有穿到不能再穿的鞋子。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记忆中,妈妈为我手纳的鞋子不多。因为我是家中老小,通常都是穿姐姐们穿小的鞋子。我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穿小了的鞋子和衣服,小时候我都穿过。袖子和裤腿过长,就卷起来穿,或者把裤子干脆缝短一些,这样,穿起来利索,也会穿很多年。个子长高了,就打开再重新缝边。
妈妈曾给我手纳了一双棉鞋。那是一双纯黑的布棉鞋。当时我已经十四五岁了。虽然不太喜欢它的款式,可是,很少穿新鞋子的我,依然很喜欢,再加上新鞋子很保暖,因此就穿得跟仔细,生怕磕破了或者弄脏了。结果,被我在烧炕时,不小心将其中一只塞进了炕洞里。
当闻到气味时,我迅速从火里找到并勾出来。
它正燃烧着火焰。一瓢水泼下去,虽然火被灭掉了,我的鞋子再也穿不了了。妈妈拿着手中的一把干草,用力又气急败坏地抽了两下之后,又回到灶台前开始做饭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只烧焦的鞋子和一只完好无损的鞋子,还有呆若木鸡、垂头丧气的我。
那个冬天,我穿了一双哥哥穿小了的的棉鞋和已经参加工作了的三姐淘汰下来的棉鞋度过了余下的寒冷日子。我以为,妈妈会再为我做一只棉鞋,这样就凑上了一双,可是,我忘记了什么原因妈妈没给我做。而我渐渐长大了。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那个时代的孩子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老小,总有捡不完的衣服穿。偶尔在过年时,才会在不断地央求下,得一件新衣服。然而,多数时间,还是穿着姐姐哥哥们剩下的衣服。
习惯了穿旧衣服和鞋子,稍大点的时候,偶尔再穿一身新衣鞋,竟然感觉别扭,好像出门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了,总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忍不住想逃回家换那些平日里穿的旧衣服。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 再三年”,这是老人们常在嘴边的一句话。我的孩子们没有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再三解释终之下终于懂了,却苦苦纠缠一个问题:穿了那么多年,衣服得小成啥样?同时,也不明白那时候的我们为什么会穷成这样。
我告诉我的孩子们,我们当时不觉得我们很穷。而且,回忆起来,都是珍贵的财富和暖暖的回忆。他们依然不懂。就像我也不懂他们一样。
妈妈的手纳时光是我童年回忆的背景如今我已经五十岁了,妈妈已经快九十岁了。她有时候甚至会忘记穿鞋子出门,估计也早已不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曾納过鞋子,而一辈子所走过的路她却都记得。我也不知道,妈妈现在是否还会纳鞋子。
妈妈越来越糊涂了。常常把家里的东西往外扔,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只是,陪伴了她一辈子的缝纫机和针线包她一直都不舍得扔掉。
我在几年前已经开始喜欢穿老北京布鞋了,并且,越来越喜欢穿。而当年,我曾为不再穿手纳的布鞋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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