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学生在基层社区工作,今天遇到这么一件事儿——
带她工作的姐姐问她认不认识社区的一个女副书记(平时工作几乎零交集),她说认识的;那个姐姐就提醒她说下次见到这位副书记要叫人,因为从别处听闻副书记抱怨她见面不打招呼。
这孩子很郁闷,因为没想到“点头微笑示意不算打招呼,还非得叫一声”。
她说工作很忙连续两周每天都是晚上十一点半才能回家,她都觉得能扛;可是这位副书记不止一次令她感觉拿官威压人,心里不舒服,萌生想走人的念头。
这孩子我认识了十几年,简直是看着长大的,到现在关系仍很密切。她是个小白兔似的姑娘,别人喘气声粗了点儿她都可能会反省是不是自己什么事没做好;说她见了领导不打招呼,我真不咋信。
当然,各人对“打招呼”的认定有所不同,那必定是有的。
最近在读阎连科的《炸裂志》,村官儿孔明亮就为我们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可是人家是村长呀,后来村改镇,人家成了镇长呀——于是,凡是见面称呼“明亮哥”“大侄子”的,一个眼风甩过去,身后呼啦啦上来一片人,将那心里装着老黄历乱叫的人打一顿;凡是毕恭毕敬大老远就“镇长”长“镇长”短的,一律温言悦色,给点儿甜头尝尝……村头村尾走一遭,就为了教人“打招呼”。
还真不是袒护自家孩子。因为这种官儿我亲眼见过。
有个副校长就那样:极端注重个人尊严,总怀疑别人对他无礼。课教得不好,赢不来尊崇也就罢了;大会小会一发言,全是套话,毫无建设意义,偏偏手势铿锵,语速缓慢,做字字珠玑状,实在让人难以生发敬意。
我一直以为校长算不得“官儿”,但显然那位副校长认为不仅副校长很是官儿,连我们中层也应该明确认识,自重身份。
中考结束初三老师聚会,苦乐三年,同事都是好战友,那天放怀欢聚,畅饮高歌。末了大家彼此搭着肩膀,十几个人一起合唱,格外开心投契。结果第二天遭到副校长的训诫,特别找我们几个“涉案”中层谈话,说我们“不成体统”。
我忍着没吭声,心里却说:“我和自己兄弟姐妹唱歌喝酒,敞敞亮亮,全无不可见人处,哪里不成体统?轮得到你来给我制定‘体统’?!”
还有一次开行政例会。我们学校的风格向来是真诚直率畅所欲言的,谁都没意识到一位中层的发言究竟是怎么触了副校长的“龙鳞”。他突然变脸,抬手指着那位中层厉声呵斥,大家全都惊得呆住了。
怎么说呢,反正我没听哪两位同事这样说过话,就算老师呵斥学生、爸爸责骂儿子,都嫌过头……那口气,简直就是在教训家奴嘛。
我心头火起,脑子一热,就想掀桌子——可是摆成椭圆圈圈的会议桌实在厚重敦实,不是我能撼动分毫的;而我也并非当事者,大家都是成年人,久在职场,越俎代庖显然不妥。
我没有事后了解这件事如何收尾,只是在心里认定:自以为是“官大一级”,跟同事这样说话,才叫做“不成体统”。
可见,人生观价值观不同,人们对于一些基本概念的认定,是存在极大差异的。
我以前不知是中了什么毒,竟然相信官员是人民公仆。现在清醒多了,觉得大家谁都别为奴为仆,彼此平等,别拿人不当人看就好。
学生说:“我妈说我现在的工作没价值,我却觉得自己在为别人服务,是有价值的。虽然真的很辛苦,可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工作,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人和事。”
我特别同意,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立刻显示出全部的价值。
想必这孩子也意识到了,我这种“过时过气”的老师教不会她合时宜的“打招呼技巧”。而她已成年,自会甄别与抉择。
我只是对她说:继续做好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别轻易退却,别把世界让给那些讨厌的人吧。
对她说,也对自己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