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赴京约会事
羡慕,抑或动心,总是傻傻分不清。接连一个月不联系她,有她无她,一切都太平无事;偶尔联系一次,听着她的声音,我整个人都酥掉。是真的心动了吗?我分不清,我只知道我要去确认一下,于是有了后来的北京之行。
A,19年阳城搞活动的时候,见过一次,当时坐得远,没有说过话,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后来洛阳建了一个L群,我们在群里也都不多说话,渐渐就忘了。21年春天,有一天半夜,她在群里问有没有人打羽毛球,我应了,约了第二天到公园打球。她体力、技术都不错,我们打得很尽兴。分手时,我问下周能不能还约她打球。她说只要她还在洛阳就约。记得那一天像秋天一样的晴朗,只有一点微风,球会被吹偏;地上青草茵茵,踩上去软软的,也不影响奔跑;她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粗实的马尾在帽后拉出,一甩一甩的。我说,呢本人和头像差别很大啊。她说,头像的照片是两年前的,那时候天天熬夜喝酒,站在街上一股风就能吹走,去年疫情在家一顿猛吃,体重就上来了,现在每天健身,目标是再减去四十斤。我倒是欣赏她现在的身材,不算胖,而且有种力量感。
第二次约在一个羽毛球馆,她之前来过。球馆光线适中,没有风,球飞得稳,人能打得投入,我很高兴,像发现一个宝一样。后来就都约在球馆,这样也就两三次。
四月初,她要去京城参加健身教练的培训了,一去三四个月,我有点不舍,临走请她喝酒。一顿酒,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四五点,胡说了彼此的恋爱史,她的历史开始得很早,也很丰富。我特意问她在家出柜了吗,她说,只要自己过得好就行了,不必要打扰家人。我不以为意。早上从酒吧出来的时候,路灯还亮着,风是清凉的,A就走在我左手边,很近,好像一个小太阳,照的暖暖的。送她到家的时候,我说:“我等你回来。”
即使这样,我还觉得不够,她到京城的第二天,我发消息给她,我详细介绍了我自己,说想和她处对象。她说我们彼此了解得不够。她说得对,而我可以等。后来只是偶尔在微信上聊几句。
隔着距离,人与人很远;隔着网络,人与人反而更近(大胆)了。信息中刚开始只是简单询问,后来就互动暧昧,有次A问我“想我没?”我没有正面作答,反而问“那我得先知道你最近有没有交女朋友”。“当然没有了”,她说。我觉得我该主动点,过两个星期她培训就结束了,我不满足于只是等着她回来,我想早一点见到她,于是约下定了周末去京城看她。我想去看她,鬼差神使有找了个掩护,让她陪我去看圆明园。感情上的事,我做不到坦荡直接,这样的遮遮掩掩,一部分也促成了之后的结果。
即使已经商量过了时间,每次她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的回复,我怀疑她是不是有顾虑。我脑子里也有千百个怀疑的声音在吵吵嗡嗡作响:你年纪这么大了、她年轻活力、你都没有说清楚、她也没说过喜欢你、看你又要做一个大傻帽……这都是我惯用的吓倒自己的理由,我不能听,听了就动不了了。这些声音都被即将相见的兴奋挤到了脑后。
那是六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早晨到京,转地铁直接去圆明园南门,太早了,路上行人车辆都很少,她从大兴过来需要时间,我先进了公园,沿着路径游荡,又不能走远,因为她也要从南门进来。亭子,池塘,荷叶,游鱼,透着青翠繁荣,我的心一直在南门守着。
终于,得到她到的消息,我回到入口,在人群中搜寻。一个穿兜头、戴黑色棒球帽、口罩遮面的女孩走过,是她,肯定是她。我喊住了她。
三个月不见,身形不变,面部是更有棱角了,她在吐槽“五天的训练,周末一顿饭就回复原形了”。她知道圆明园有一堆乱石头,她是要直奔目标的,而我喜欢慢慢逛,就让她领路,结果走错了方向,我没有说,去哪里不是看,反正我都没看过。路过商店,圆明园的文创冰淇淋,她会选两个不一样的,然后拍照。这是她的乐趣,也是她的活力吧。我觉得她好,或许就是羡慕她的活力吧。她的活力也有蔫的时候,例如我喜欢走杂草丛生的小路,而她怕虫子;我愿意慢慢地看风景,也愿意让脚受累走过去,她直奔打卡目标,却喊腿疼,最后我们坐电瓶车回去的。
设想好的制造亲近、牵手的机会,没能实施。我以为,慢一点也没有关系,既然两人都愿意亲近,会有结果的——这实际上是我为自己“只敢试探、不敢直接”找的好借口。
下午去大兴——她训练的地方,我在附近订了酒店,她回去休息,约好晚上一起去吃饭。
才下午四点多,她打来电话去吃饭,说带了一位“神秘嘉宾”。我下楼,她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向我招手,我进了后座,司机跟我说“你好”,我诧异北京的滴滴司机都这么礼貌吗?A给我介绍,这是摇摇。我才知道“摇摇”就是她的神秘嘉宾。我才观察摇摇:三十岁出头,低胖,圆脸,唇上隐隐有些茸须,家居式的条纹汗衫、短裤,声音有些低哑——是个老T,还是男生?我不辨雌雄的障碍又出现了。
摇摇咳嗽,可能是因为晚上喝了冰水,她几次要下车给他(确定是个男生)买瓶水,摇摇阻止了。她很关心他,我像一个外人,我有点不安。
去的是一家烤肉店,临窗的四人卡座,她先跳进一个座位,摇摇直接坐在她外面,我惊了一下,坐到对面。她要了扎啤,又要了一瓶高粱酒,给我倒上。点餐很快送上,几乎都是肉类。摇摇右手忙着烧烤,左手在身前奇怪地别着,我多看了几眼,才确信他是拉着一只手,A的手。怎么回事?咸猪手?我吃了一惊。A神色如常,还在恳求着要去见见他的朋友们的话。
他们的关系不寻常,轰隆隆隆隆——脑子里响了一个炸雷,眼前的东西都在打结,连带着胃也在打结,下坠、下坠。我不能再坐下去了,得走,彻底的走。我看到杯子中的酒,只有这酒是属于我和她的,走之前要尽了这酒。我在手机上下了一个出租车的订单,然后举起白酒杯和她碰过,一口一口咽下去;再端起扎啤,碰过,酒劲已经上头了,我一手撑着头,一口一口的喝。她说“你慢慢喝”,我只想快快喝完了酒走人。手机响了,北京的号码——出租车到了。我把酒喝尽,站起来,看着他们说:“有机会再一起聊,我今天得先回去了。”说罢,接了电话,踩着脚步就往外走。其实我想说的是“再也不见”,话到嘴边又变得软弱。
太阳在街道的另一头,穿云而出的光线照得街上的店铺、车辆、行人都在发光,我找不到司机报出的车色。A追出来拦我,我想问清楚她和摇摇是什么关系,话到嘴边竟不敢问了,可能是怕自己在马路边直接崩溃,让她尴尬。司机从车里下来招手,我才看到他就在马路斜对面。我执意要回酒店,她问为什么,我不想解释,而她需要一个解释——是为了地主之谊吗?我愿意给友情一个面子。我很清醒地说,“我现在说不清楚了,等我明天酒醒了,再好好给你说,现在我要回去。”她执意要送我回去,扶着我过马路。我知道我可以清醒地把自己送回去,但是我不清楚我是否要立刻绝情,由着她送吧。
我把头顶在车窗上,痛觉能让我保持清醒;A在接电话,不断向电话保证着:一会就回去,让他等着她。我原本是有一些想问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一切都清清楚楚。
打开酒店房间,她要扶我到床上,我在门口拦住她,“到这里就可以了”。她问到底我怎么了,她“怪担心的”——她总是能轻松地表达“怪担心”、“怪喜欢”、“怪开心”,以前我听了高兴,可能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吧。现在,不如给她一个交代,“我对你是有心意的,我自己知道。今天他拉着你的手,我看见了,我不是傻子。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她解释是一个误会什么的,我已经听不清了,她反复保证一定会再来看我,我觉得我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你来得给我一个说法吧,你想清楚了再来,否则别来了。没有意思”。我把她推出门。
门哐咚一声碰上的时候,那晕乎乎的感觉终于从头上落到心里,房间廓大而空寂。刚才的酒太少了,我需要更多的酒,摸过去给服务台打电话,送一提啤酒来。
喝酒的时候能干点什么呢?一下子成了无事之人。我来之前曾给我的咨询师谈起此事,她给我出了很多主意,什么性吸引力、性魅力,我叫道:“你都教了我些什么呀?”她笑着说:“放心吧。说不定她后面也有一群闺蜜在出主意呢!”当时讨论得真热闹啊,现在都结束了,我该汇报一下“结果”。我给咨询师打电话,咨询师问我:“是不是太敏感了,那个人可能是朋友,兄弟,也有可能是Gay蜜啊”。“怎么可能?Gay蜜会拉着手半天不松开吗?”
“你要去确认,你要直接去确认,而不是去猜测。”咨询师不肯在任何一个“逃避”的环节上放过我。好,我去问她,反正我已经喝醉了。
我打了两个电话,没有人接。继续喝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拉开一条门缝,是A在外面。她要进,我把住门,“有话就在门口说吧。”她说“为什么不让进去?你屋里有人?”真熟悉的语调啊,女人们闯门的时候都爱用这一招吗?我居然还在乎自己的清白,放开门,回到椅子上靠着,她坐在床沿,看到我桌子上的啤酒。
“团子,你真的误会了。你不能喝就别喝了,看你这样子我怪担心你的,要不我把酒喝了吧?”她说过她的的酒量很好,我朝那些啤酒摆摆头,她开了一罐。
她问我为什么这样。
“好,我告诉你,我来之前就想好了,是要勾引你的,可是我看见他牵着你的手,我觉得我错了,我看不下去,我就借酒逃跑了。”
“我不知道你来京城是……,我以为你是来看圆明园和你前同事的,我以为你们……”。来之前,我想到了一个前同事现在也在北京大兴,把这个事情给A说过。
“圆明园什时候不能看?同事确实有些年没见了,但那都是顺道的事。我是来看你的。”我已经开始心虚、自责了,自责为什么当初不说的直接、明白一点。
“我以为你喜欢的是H。”
H是我之前喜欢的一个女孩,A来京城之前我们约酒时,我给她讲过。我有点着急了,可能是我让A误会了。“我是喜欢过H,我想跟她发展关系,但是她跟我没关系。不一样的是,从一开始她就明白拒绝我了,而且她有对象的时候也直接告诉我,我以后就不找她了,我给你讲过的呀。”“你来之前我在跟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想确认一个事情,请你告诉我,别让我在这里瞎猜,你和摇摇是什么关系?”
“团子,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说深入了解,也就那一次喝酒时聊得比较多。咱们之间真的了解不多……”A说得对,我真的了解太少,我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找急忙慌地要处对象,无怪她质疑。
“你说得对,我越来越觉得我在打扰你了。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和摇摇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四五天前就认识了,在一起有两三天吧。”
在问她话之前,我一度希望是我错了、是我敏感了——如果真的是我错了,我几乎就要扑过去抱住她、吻她——事情没有如我所愿。
“我想给你说的,我的想法,借着这酒,我已经说了。你也给我说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了,其实你可以早一点告诉我。”我伸出手和她握握,接着说:“你是同性恋也好,双性恋也好,那是你的自由,我知道了,以后就不会打扰了。”
我站起身,走了几步,朝她招招手,她过来扶我,我把她带到门口,推她出去。她叮嘱我不要再喝了。我想起刚出烤肉店的时候,一度也想直接躺倒在大街上,打个滚什么的。我说:“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你出门,我把门一关,我只在屋里发疯,又不出去,很安全。不用担心的。”说罢推出门去,锁门。她在门口站了几秒,下楼去了。
房间里再回到寂静,真是一个发酒疯的好地方,我还从来没让自己喝醉过。我发了一条“我没猜错”的语音给咨询师,然后关了手机。喝酒,酒是苦的,脑子还是太清醒,没有要醉的意思。
刚才咨询师说我看到他们手拉手时的反应,是“生气了、嫉妒了”,可是我只感觉到我想离开,现在我也只感受到一个斜在椅子上、头顶窗台的的身体,躯干、四肢清晰的触感,耳朵中静默的嘶嘶声,空廓的房间,外面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再也没有别的了。我还有酒,酒是苦的。过了很久,预想中的断片、满地打滚都没有出现,反而一直很清醒,于是去洗个热水澡,睡觉。热水澡是最解酒的。
第二天醒得很早,心情还很开心,好像没什么事。出去跑了八公里,回来找个托词连前同事也不去看了。去逛逛二手书店,买了七八本书,晚上就回了阳城。
十几天后,正是她培训结束的日子,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她在京城工作了。她不回来了,我这才感觉到有一点点的难过,原来,我一直都暗自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是假的。
后记
一度我淹没在“你真笨、真笨,早就说你什么什么”的脑声波里,去京城后发生的事情确实一部分印证了脑子里的声音,我还是很庆幸我没有听从这些声音,还是去了。
2021年7月21日初稿
2021年9月10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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