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中山的三哥给我来微信,约我过年前一起到广州去看望姑姐。
哦,姑姐!
几年没见我的姑姐了。姑姐是父亲唯一的妹妹。小时候听父亲讲过,父亲兄妹三人,他是老大,妹妹最小。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到了我们家乡。父母死了,房产被侵占了,才十几岁的他被捉去当了挑夫,兄妹从此失散。解放以后父亲几经打听,才知道自己的弟弟流落到了柳州,而妹妹却去了广州。
所以,我小时候就知道,有一个姑姐在广州,在大城市。大约五岁时,父亲带我和弟弟去过一次广州,在姑姐家住过几天。这是我头一次见到姑姐吧,可那时的姑姐是怎么样的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广州很大,出门就要坐公共汽车,汽车多单车更多。有一次父亲带我和弟弟上街,过马路的时候,一辆单车撞到了我,造成下巴上一大块淤青,过了好多天才褪去。
十六岁我又到了广州,这次是去上大学。父母很放心,因为姑姐可以照顾我。那时姑姐不到四十吧,不胖不瘦,个子略矮。她烫了一头卷卷的短发,脸庞不大,下巴小,还有点翘,一双眼睛很亮。我觉得姑姐很好看。姑姐真的很照顾我,每逢周末,节假日,她就让我到家里去,煲汤给我喝,有时甚至煲好汤直接送到学校来。第二年我的三哥也到广州来上大学,姑姐就由照顾我一个变为照顾我们兄妹俩了。
有一次我们兄妹在姑姐家吃饭,哥哥无意中说到在学校里他和同寝室的一个汕头来的同学有点小摩擦。没想到才过一天,小叔子(姑丈的弟弟)竟然带上几个与他一样高大威猛的年轻人到了哥哥的学校,到寝室里说要了解情况。据哥哥说同学们从此对他刮目相看,没一人敢欺负他。真想知道当时姑姐是怎样跟小叔子说的。
那时姑姐一家四口,姑姐、姑丈和两个孩子。他们没有独立的房子,而是与孩子的奶奶、小叔子住在一起。有时候,孩子的姑姐也会回家来。不过做饭两家是分开的。奶奶一家是老广州人,我觉得他们有点瞧不起我的姑姐。两个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妹表弟,性格迥异。表妹比我小三岁,性情温顺,内向自卑。表弟当时大约四五岁,非常活泼,调皮捣蛋,还喜欢打人,小模样长得端正可爱,是一大家子的心肝宝贝。姑丈和姑姐都是工人,姑丈长得高大健壮,但一条腿有残疾,走路要拄一根拐杖。这一大家子对我们兄妹俩都很不错,总夸我们考上了大学有出息。所以我们兄妹几乎每个周末都高高兴兴地挤公交(22路车),到中山六路姑姐那里去喝汤。如今忆起往事,我仿佛又闻到了骨头酸菜汤、猪肺干菜汤、还有霸王花汤的香味,又感受到了跟表妹挤在一张床上的温暖。
可是,在我上大三的时候,姑姐起诉到法院要求离婚,我和哥哥都到法院去参与了旁听。在法庭上姑姐列举事实,谴责丈夫的暴力伤害。她坚决要求离婚。姑丈在一旁低着头,没有提出异议。就这样,他们离婚了。表妹跟着姑姐,小表弟跟了姑丈。
姑姐真的很不容易,以前她已有过一段婚姻。我的表妹与小表弟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姑姐还有一个女儿,比表妹大两岁吧,也生活在广州。她们母女之间偶有往来。有一个周末,表妹姐妹俩和我们兄妹俩结伴出游,在白云山、镇海楼、海珠广场等地留下了我们欢快的笑声和青春的倩影。孩子们的不离不弃,应该是姑姐最大的安慰吧!
姑姐不能再回原来的家了,单位临时给她安置了一个小房子。房子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点简单的家具,做饭、睡觉都在里头。最糟糕的是,房子正好在铁路旁!我清晰地记得夜晚火车轰隆轰隆开过时震耳欲聋的声响,连房子都在颤抖。尽管如此,姑姐还是叫我们到她那里去,还是照样用心煲汤给我们喝。
又过了一年,我大学毕业离开了广州。因为姑姐识字不多,我和她没有通信,联系基本上中断了。
后来,断断续续地我了解到一些关于姑姐的事情。最让我吃惊和痛心的是,小表弟大学毕业工作几年之后,竟然失踪了!我不能想象当时姑姐的心情。后来听表妹谈起这件事,她说母亲看起来还比较平静,但到佛堂去得更勤了。我想,姑姐是在祈求佛祖保佑儿子的平安吧!这个儿子,在最需要母爱的年纪却被迫与母亲分离。表妹告诉我,弟弟很聪明的。在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天因为想妈妈,就从幼儿园偷偷溜走,跟着电车天线,竟然从中山六路走到了中山二路东山口姑姐上班的工厂。当时姑姐所在的整个厂里都轰动了!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在这个车多人杂的大都市,独自走过长长的路,经历多少路口,相遇多少车和人,他没有把自己弄丢,而且还毫发无伤。他是怎样做到的?这个聪明的小孩,长大后自己去找到了母亲,经常看望她,贴心地给母亲购置了床垫、消毒碗柜等生活用品。不曾想,当生活刚刚展开笑脸,无情的灾祸就打了过来。姑姐,你的内心深处到底掀起过怎样的波澜?
姑姐是在退休以后开始信佛的,信佛以后她就吃素了。以姑姐的文化水平,我想她大概不太懂得佛的真正含义吧。但她却非常虔诚,每天早晚必定念经,念许许多多的阿弥陀佛。
未完待续
(2017年1月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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